2
就某种意义上来讲,罚站不失为击碎胸口巨石摆脱折磨已久的牙痛的良策。世人为何要忍着剧痛拔牙,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击碎胸口巨石——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即是此理。如此一想,便好一个心情愉快。
让我怎么着都行:搬砖和水泥,再加饿三天三夜也罢,挥着皮鞭让我的屁股开花,这一切都可以,只要你高兴,并且消气。帮我将那牙拔了石头砸了。就好。我便是如此思考的。
这便是我被当着全班同学面赶出教室时,心里所想的。
由此便不难理解,当我一不做二不休凛然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大步流星踱出门外时是何等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其实,我也想过兴许佯装一副痛苦涕零柔弱女子模样来,狠狠地放声哭他个昏天暗地。没准,W看见我这一副悲痛欲绝的架势,会旁敲恻隐之心而心慈手软放我一马。但是,还没等他话音刚落,我就明白这样做无异于想要把事情干大的态势,如此罚站小事倘若捅到校长那里,毁了W名声。恐怕,我的麻烦事儿会更大。事实证明如此担心是对的:一来,我囊中羞涩哪里来那份薄礼钱?即使是送W也不会收的。二来呢,我又不是专业演员,演技太渣,博得W怒上加怒,怕会罪加一等,除了罚站还得叫家长吧。
奇怪,如此复杂其妙的问题和假设,我居然能够在那么几秒中反应过来。兴高采烈捧着本《厚黑学》屁颠屁颠地跑到教室外面呼吸清新空气不是挺好的嘛?虽然受点冷,但在外面看书到底要比坐在教室睡觉强许多,学太多知识呢。如此一想,心里便窃喜,全然没了被罚站门外的羞耻感。的确,可以不受人管教,离开教室透透气委实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此后数天,逢语文课,便兴高采烈得捧着本《厚黑学》屁颠屁颠跑到教室外面去,靠墙站在风口过道,一边赏景,一边看书。
记得那时已是寒冬,独自站在门外过道,风口浪尖,怎一个“冷”字了得。并且更重要的是当年不像现在,冬天哪里有什么“清爽甘甜”的雾霾让你可以尽情酣畅地吸个痛快然后一死了之?(即便是有,哪里又会有那份闲情逸致独自一人”徘徊“在风口岔道里犹如吸食鸦片般逍遥快活呢?况且,倘若真有这等美差,我又怎好意思独自一人享受呢?)
——不能死,唯有倔强地活!
冷,好冷。
于寒风中站久了腿脚便不听使唤,进而由上而下分阶段开始发麻,从大腿内侧裆部至足底趾尖。而各部位的“麻”感也有所不一。
这里我侧重讲一下大腿内侧的“麻”吧。
大腿内侧的条状肌纤维可以说,其“麻”意当属最为微弱,却又最恰到好处的。怎么说?
“麻”——究其缘由,它和“痛”、“痒”都属于人体组织对外界感知的某种感觉形式。这是相当奇妙的一种现象。当然,此外譬如:“冷”、“暖”••••••等等。
但是,“麻”却是区别与任何一种感觉形式而孤立存在的感觉形式。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说:“麻”是它独一无二的,是任何感觉所无法代替的感觉形式。的确,麻的绝妙之处仿佛醉酒一般:并不是说酒越醉越好,一醉方休。(如果说大醉那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如同死去一般躺在棺木里,),那样的“醉”太干脆,太猛烈。令人还没反应到“我醉了”的时候就倒下了。当然,也不是说仅仅只“醉”那么一丁点,留一个清醒的头脑。果真如此的话,可称不上是“醉”呐——“麻”同样如此。
最恰如其分的麻其实三分就够了。其中,再掺杂些许充分又不过分多的莫以名状的“痒”、“痛”,再加以充分搅拌,使其柔软有质地。
这样的“麻”才最具杀伤力,这样的“麻”才威力无比。犹如一个恰如其分的屁——辐射面积广,且回味无穷。让人后怕。
这本是我不愿过多解释的话,但觉得还是应该解释清楚为妙,免得理解上有偏差。
对于其他部位的麻痒,在此我别无其他任何想说的了。一来说多了只怕会扰了诸位的阅读兴趣,二来,其他部位的“麻”、“痒”,不论是从表面看,还是从内部感受,其造成的影响差别终究是不大的。实在不值得多费口舌。
这同走进荒野碰见豺狼第一反应是一样的。只需侧重描写第一反应,或是最细微的麻痒之感即可。而其余部位的麻痒之意,那就如同从水龙头流出的白花花的自来水一般任由阀门的大小而增减其程度。的确,麻得都没了知觉,又怎么去形容呢?。
这兴许很难理解,但请思考一般情况下,试着从生物学和物理学这两大角度来剖析一下,我们来将大腿肌纤维看成是一个独立个体分解出来,然后再于我们的脑海中对它做虚拟辅助线进行受力分析(当然这需要极丰富的想象力,一般物理基础不太好的我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他们在人体组织受力中只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但是最难以忍受的,说是麻倒不如说是痒。因为其麻意已经微不足道至感觉到些许痒了。
麻意一阵一阵袭来,那简直与一边倒立一边猛灌纯正汉斯啤酒所产生地局部麻意无二,充其量只是颠倒位置的麻罢了,任你再怎么考究,也找不出任何迥异之处来的。更重要的是,不只是腿麻,还有冷。腿麻腿更冷!说来也是,倘若只是腿麻,倒还勉强手扶着墙,缓解症状。但若是腿麻加上腿冷,说句玩笑话,在寒风中,一边玩倒立,一边狂灌加了冰薄荷啤酒的壮汉应该很少见吧?更现实的是醉酒无法减轻你的冷意,况且你在那里站着,哪里有酒让你醉?即使裹着肚子真醉倒在地,面对寒风,这又会是怎样一个场景?这不就是一群狡猾的饿狼,伺机埋伏许久,终于瞅准我这匹瘦弱的黄羊晨起膀胱尿意十足之际而发起的一阵猛攻嘛。
如此这般阵势,我索性便将语文课本径直翻到《逍遥游》那课,铺在地上席地而坐,一副决心皈依佛门的架势盘腿坐下后,将厚黑学置于双腿之上,暂且把它想象成木鱼,畏手畏脚,低首缩脖,专心研看厚黑,打坐参禅。偶有班主任、年级组长巡查,见次状,便呼来晓刚询问个中缘由,他便毕恭毕敬地对上级领导轻声叹道:“这孩子公然违背师长,带头不背不抄古诗文,应当罚站教训一二。”年级组长系火箭班一位德高望重的语文老师,转头见我颇有一副誓死抗争到底的架势汗颜说道:“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天这么冷,冻坏了孩子,只怕又要耽误课程,影响学习。”这场较量至此作罢,谁也不提,在别人看来,我们不分伯仲,然而我知道我彻底败了,尽管我终究毫发无损顺利地回到了教室,且比日前更加嚣张癫狂。在他面对此景睁只眼闭只眼,任我得过且过。当我是空气般存在,放任由之的时候,我就彻底地败了。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此后,不知后黑板正上方悬挂的钟表究竟转了多少圈,恐怕没人会去认真数的吧。转眼几个月后便迎来了高考。一日班主任翘着眉头一副欢天喜地的神情,像极了忙碌三年辛苦收获庄稼的汉子,我记得很清,她吹鼻子瞪眼卖着官腔在讲台的黑板前自说自话道:高考是一场没有硝烟甚至不会流血(但胜似硝烟且远比留血残酷)的战争,当然,考场既是战场。备战了三年,上战场就看你是“放卫星”呢?还是“撂炸弹”?当时听了只是跟着哈哈大笑一番了之。然而几天后我的语文成绩却异常“争气”。没错,它既没有像炸弹一样被撂出去,炸死敌方数千,也没有像卫星被发射升空。进而全奸敌军。相反,它简直如同一发未击中敌方战舰的鱼雷(甚至连海里的鱼儿都未伤一发一毫),石沉海底,杳无音讯。是呀,即使发射出去了!
时过三载,而今厚黑学早已看完,乖乖自觉地躲在自家屋里的木板床底下积满灰尘,等着我清理杂物时连同她一起清仓。同时三年的厚黑学也使得我自己的肚量果真腹黑了起来。一切都是那么不尽如人意。突然,转念间,便想到那篇被我垫在屁股底下,无怨无悔伴熬过那年寒冬的《逍遥游》,顿觉好生惭愧:我对不起你哟,都过去三年了,怎一篇《逍遥游》还没背过?年纪大了,怎么脑袋瓜儿也不好使了吗?哎,夜深了,不说了,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改天翻出课本花点时间再背背便是。虽然已经不用再高考了。但就权当是怀念那位苦口婆心劝太子读书的语文老师吧。逍遥游,梦庄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