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8岁那年在老家山东过的第二个农历新年.在我现在的心目中,那才真叫是充满浓浓乡土气息的中国春节!
小年夜
小年夜的这一天,姥姥<外婆>一大清早挪动着那双小脚在屋里屋外忙碌了起来,把前几天准备下的冻鱼冻肉从房沿上摘下来.那个年月没有冰箱这玩意,大冬天的这儿的的农家往往把肉类与鲜鱼水货都挂在室外保存,好在那时的北方冬天大雪封山天寒地冻,过年前后几个月气温总在零下10度以下.那个冷真叫滴水成冰.从水井打上来的水不等挑到家就结了层薄冰.大河上的冰结得都能跑马车.
小姨也帮着姥姥搬柴草烧热土灶,用大锅烧水.大冬天的不用温水就是没法子清洗整理"冷冻食品"和发木耳蘑菇等等......
舅舅那时还在上中学阶段,这些事他不会做也帮不上手,自己躲在里间小屋看书自习.
姥爷<外公>那时是村里的领导,就是到了农闲小年夜也没空呆在家中,在大队部组织党员们学习文件抓大事.
大闲人就我一小破孩,什么事也不会做,能不捣蛋就算是好孩子了,那时我人小也不知道什么叫怕冷,站在院子雪地里小脸庞冻的通红还不肯进屋,踏着积雪啃着冻地瓜跑来跑去的（地瓜就是山芋,冻地瓜就用雪把地瓜包裹一下,在野地里挖个坑埋它个二,三天,在零下十几度的自然环境下就成了冻地瓜.生吃很甜很脆的,我们农村孩子那时都很喜欢这一口）.不时地还跑到猪圈旁边拿根小棍逗猪解闷呢!就是午饭也是匆匆吃了个玉米面粑粑（也称窝窝头）又跑了出去,和小伙伴一起到田野去玩打雪仗.
下午阵阵的香味从各家各户飘了出来,扰乱了小伙伴们的玩耍兴致.真是村村炊烟起户户酒肉香.好远好远都闻得到,我们再也忍受不了这美味诱惑都跑了回去.
我一头大汗地冲入灶间,见姥姥正把一盘盘烧好的鸡鸭鱼肉送往里间屋,见到我那付垂涎欲滴的样子,姥姥笑了起来,对我说道:"这是给祖宗的东西,咱不能先吃的,要等敬好祖先后哦."说罢姥姥拿了个小纸包给我说道;"给你这小馋虫!"我打开一看;一包炒熟的罗锅花生<一种山东特有的花生,造型如罗锅,炒熟味儿特香吃口松脆>.一见到这我小花脸乐开了花.
掌灯时分,我吃罢晚饭,姥姥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来到了西房门口,一挑门帘我眼前一亮;一张大八仙桌,最里面贡着好多有名字的祖先牌位,前面贡着各式菜肴和白面饽饽<白面馒头做成各色形状,上面装饰红枣点上颜色>,一个个小酒盅内倒满高粱酒,筷子也放的整整齐齐.一对大红蜡烛发着耀眼的光芒.香炉内香烟缭绕.桌前地下放着一铜脸盆和一张圃团.
姥姥拿了几张纸用蜡火点燃放入铜盆接着跪下叩了几个头,对我说"来，给姥姥爷姥姥奶奶叩头."我也跟着依葫芦画瓢学做一遍,这才跟着姥姥离开了.
回到炕上原本准备睡觉了,可那个带有神秘感祖先堂内的一切摆设对我太有吸引力了,不由自主地又溜下地面向西房门那边摸索过去.那时节乡下没有电灯,晚上屋内只有煤油灯微弱的光线,这给视力制造了影响.当我挑起门帘向前紧赶二步没留神脚下一拌,结结实实地跪到在圃团上.这时姥姥也跟了进来见我一进门就下跪,高兴地笑道:"还是我外孙有孝心,又自己跑来给老祖宗叩头啦......"我见状灵机一动也就诚心诚意向上叩了三个头.姥姥又开心又心疼地说道:"别冻着哦.快回炕上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到奶奶家过大年呢!"姥姥把我领回了炕上.待我坐入被窝后顺手递给我一个布包,我急忙打开一看:一张小红纸包着几张纸币,还有花生,蜜枣,熟地瓜干,水果糖等.姥姥说这是给我的新年压岁礼物.带着满心欢喜的我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大年夜
大年三十.奶奶村子过年的气氛更浓郁了,远远就能听到庄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爆竹声.街道上玩耍的小孩身上已经见不到补丁衣裤了.衣兜也鼓鼓装着零食和玩具,有的小伙伴还不时地取出炫耀一番.有鞭炮小伙伴手把着香头;十分珍惜地一棵棵数着燃放那小爆竹.没有带鞭炮的小孩只能伸长着脖子吸着清鼻涕,双手抄在棉套<北方那时特有的防冻手套子>看别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放着爆竹解解馋罢了......
从小年夜起早餐也开始丰盛了;有菜角子,豆沙包子.肉包子等!午餐都是白面饽饽.肥肥厚厚的猪肉片炒白菜,肉片炒香菇木耳,肉片炒萝卜,肉片炒海带,肉片炒大冲...等放满小炕桌<那时节没反季节蔬菜,北方冬天只有白菜萝卜当家,油水少买肉也就喜欢买最肥的部位>.
大年三十的晚餐是最隆重;首先为祖先牌位点好蜡烛上好香,然后全家人才能围坐饭桌前,在烛光<平时晚上只用煤油灯>下享用年夜饭.用餐规矩也是长辈没动筷子之前晚辈是不能随意动手吃的.晚间的菜肴更加丰盛;增添了平时很难吃到的白米饭,红烧肉,红烧鱼和自制的鱼丸子等!
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年夜吃饭后.玩心重的我迫不及待地提着纸灯笼跑出了家门.
雪越下越大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可街上还早就有很多像我这般大小的孩子在玩耍.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像萤火虫般游动.大家兴高采烈地在一起放着小鞭和闪光炮<那时儿还没有烟花礼炮弹>相互分享着零食,不时地还往这个伙伴家跑跑那个同学家看看.得到的都是热情的笑脸和甜甜的糖果和香香的花生.零下十几度的夜晚都玩的满头大汗一脸红光.那种热烈场面在当今的大年夜是很少听说和见到了.夜深了大家在家长的呼唤下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手提着蜡烛早已燃烧尽的灯笼赶回家,这时还不能睡觉,还要守岁等着午夜吃水饺<交子>,那时没有听说过电视机,就是电子管收音机也没有见到过,晚上在家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只能这样硬撑干坐等着.好不容易吃好水饺眼睛也睁不开了腿脚也迈不开,在午夜的鞭炮声中匆匆忙忙爬上炕头睡觉去了......
年初一
大年初一早醒来就感觉窗外特别的明亮,趴到窗户一看,一夜大雪院子里面对面屋脊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爷爷正在院子里铲除积雪,只是为能有一条能方便行走的道路.奶奶也围着灶台忙着做早餐,屋内热气腾腾的.
早上吃饱喝足的又闲不住啦.一放下筷子匆忙地跑了出去约同学玩耍,一夜大风雪田野白茫茫一遍,大风吹过后道路沟渠雪地一般平很难分辨行走,只能任凭自己感觉摸索行走,在齐膝盖深的雪地里,有的粗心伙伴一脚踩空就滑入半人深的沟渠内,就整个人埋入了雪窝里了,惹得大伙哄堂大笑,还不得不一起努力帮助拉上来,刚拉上一个位失足者又掉下去俩个,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又是一阵忙乱.哈哈.......
女孩子聚在一起用那灵巧的白玉般小手堆雪娃娃玩,男孩子就撒开欢地满地乱跑打起了雪仗,不一会儿个个男孩子头上热气腾腾,脸上泥一道汗一道的累得呲牙列嘴.出来时穿的新衣服都有点脏乎乎了,严重点的还真是有点给人以"惨不忍睹"的视觉冲击!再看看女孩子小嘴里哼着家乡小曲慢条斯理地在装扮雪人,花衣裳还是那样的干净鲜艳模样还是那么水灵可爱,红红绿绿在洁白雪皑皑原野上移动着,给大自然点缀得好有诗情画意.好一派北国风光呀.......
午饭后,一阵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爆竹声把我们这帮小破孩吸引到了生产队大队部,跑到那一看,只见本村的一帮青壮年正轮流挥舞着双膀在卖力地敲打着锣鼓家伙自娱自乐.没有出去走亲访友的社员大多在周围凑热闹.村干部也与民同乐不时地从队部拿出高升炮仗来放,烘托一下节日热烈欢快气氛.一直跟随烟民们的老烟袋和长竿烟袋锅暂且消失在视线内,取而代之的是平时不舍得买来抽的洋烟卷<香烟>.
折腾了半天大家伙也累了也该吃晚饭了.回家也就刚吃好晚饭不久又让小伙伴们拖了出去,说是看剧社来庄子演出.打麦场仓库前支起了气死风灯在黑沉沉的夜空中格外耀眼夺目.架起了取暖用的大炭火炉火焰正旺.村里的父老乡亲黑压压站满一圈.五六位涂脂抹粉的演员在村干部陪伴下,正围坐靠火炉最近的长条凳上调整乐器.
说是剧社实际也就只算是当地的非正规戏曲班子.不过当晚的节目还是很丰盛的;有"折子戏""快书""快板""吕剧""柳琴""平剧""邦子""秦腔""大鼓""二人转"等!都是当地百姓喜闻乐见的北方剧种.,演员演唱的也是相当地卖力,大伙站在露天场地里全神贯注地观赏,全然忘却了呼呼的西北风和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待演出结束散场后,余兴未尽的我才感觉全身冻得麻木了,腿脚僵硬得走不利落了.可心里还是感觉值得!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