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长了一张欠揍的脸。
这缺陷是没法治了,所幸二十多年来,我这张脸还没跟拳头亲密接触过,其实也挺遗憾的。
但一拳被打在脸上会对我的健康和饮食造成什么影响呢?我想结局再糟也不会比死人嚼口香糖更无力吧。
有人从门口进来,一道从玻璃门折射过来的光哧一声扫过地板又立马收了回去,是个女的。
我望向别处,然后又望了回来。她坐在离人群最远的吧台高脚凳上,给人感觉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这没啥可奇怪的,一个人若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那在哪儿都一样。
我叫了瓶啤酒,用我那张随时可能挨揍的脸的某部分猛灌了一口,只有喝酒的时候才不会考虑怎么把自己当个人。
这时我听到她的声音。
“嗨,你好吗?”
我没抬头,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我以为她在跟酒吧里的其他人说话。
“你不认识我啦?”
这下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不属于小酒吧,也不属于老熟人,那感觉倒跟商场橱窗里塑料模特差不多,你会留意但绝不会放在心上。
“你是谁?”我问。
“这个地球上最后的女人。”
“电信诈骗都没这假。”
“你刚刚搬到这附近来吗?”
我没回答。
“你可以请我喝啤酒吗?”
“可以。”
啤酒来了。
“今天天气真棒啊!”
我没回答。
“不想出去走走吗?”
“没兴趣。”
“不喜欢走路?”
“不喜欢。”
“那你喜欢做什么?”
“要看跟谁了。”
“跟我呢?你想做什么?”
“要么违法,要么很贵。”
“你可以争取下。”
“但你并没有争取的余地,”我说。
“你这个人很消极呀!”
“打有记忆来,我就这样。”
我开始想结束这段对话打道回府。
“你就没什么愿望么?”
“这不重要。”
“我就有些愿望。”
“不感兴趣。”
“那你关心什么?”
“反正不是乔任梁死了。”
“啊!”
她第一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谢天谢地。
“这难道不很令人心痛吗?”
“我想是吧。”
“你想是吧?”
她口气开始带点愤怒,再一次谢天谢地。
“是的。”
“难道你不确定吗?”
“我想我是他的家人,应该会很痛苦吧,但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这只是一则新闻,我会刷过去看别的。”
“那你是说这对你根本没啥特殊的。”
“应该是这样的。”
啪,她甩了我一巴掌,让我嘴角有点发麻,也让她的手可以去温暖流浪汉冰冷的额头了。
整个酒吧里的人都看着我,其中有两个彪形大汉像肥皂一样从人群了滑了过来,在她身边立定后瞪着我。
“这人说他对乔任梁的死没一点感觉,”她憋不住地大声地囔了出来。
这下全酒吧的人都开始瞪我了,还有人开始骂骂咧咧。
“我会把这个混蛋揍的满地打滚,”站在她左肩面向我的那个男人说。
我看着他,他的胸膛跟气球一样不停扩大,然后噗一下缩小,如此这般频率越来越快。
“别管他,他就是只只会嚼舌的老鹦鹉。”她还在揉着刚才打我的那只手,而我感觉嘴里跟开了个铁匠铺似的,满腔铁锈味。
我灌了口啤酒下肚,妈的,就算铁中毒也不管了。
我提着拳头扑了过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