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非鬼⑧

阿鬼缓缓浮出水面,挥手灭了魂灯,望着万盏灵灯流去的方向,捂着微微作痛的心口说道。

而后,一抹血色自她唇瓣留下,她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她忽然看见一抹光芒,自遥远的时光彼岸穿越千年而来,顺着光芒,她不停地走,走啊,走啊,她不知走了有多久,她也不知道这样走下去会到达什么地方,只是识海中却好似有一个身影,让她忍不住要探知这末光芒的来处,终于,在光芒的尽头,她看见了一扇门。

轻轻推开门,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儿——五千年前的阿鬼,正兀自坐在一朵盛开的玖池花前,用糯糯的童音说道:“池儿,桃花哥哥不见了……嘤嘤,阿鬼有在好好修习灵力,可是,怎么我还是找不到他?桃花哥哥……是不是……不要阿鬼了?”

这边小人儿正哭得桑心,天空却忽然火光大盛,片刻之后,火星开始落下,小人儿初时未觉,看到玖池花不住摇摆的时候,她终于停止了哭声,挥手打了一个结界,心想,我辛辛苦苦养活的这些玖池花,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只是,那火星子却越来越多,小阿鬼的结界快要撑不住了,彼时的她,虽然灵力见长,却不善于结界之术。看着打落在结界上的火星,小阿鬼一脸不高兴,腾起一个流云决,便冲到了山谷上方。

驾云而上的小阿鬼,堪堪停下,便看见那边一个丑恶的妖怪正在不停地喷着火星子,而另一边一只羽翼被烤的不成样子的小鸟正在奋力抵抗。小阿鬼见状,怒了,乱撒火星也就算了,竟然还在我的地盘上欺负弱小。小阿鬼浑身灵力大开,生生进入了战斗模式,年幼的她不知分寸,只想快快赶走这妖怪,便一连放出许多噬魂灵决,而后,她看着那妖怪化作片片灰烬,才惊觉,似乎下手太重了些,竟烧了他的魂魄。

打败了大妖怪,阿鬼看见那被烧的和乌鸦似的小鸟,思来想去,还是将它抱回了小屋,可是左看看,右看看,阿鬼觉得这货实在是脏了些,便又将它带到了池边。正准备用池水,将它洗净,却见那小鸟一脸恐惧,小翅膀微微颤抖,如黑豆般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得看着她。于是,她微微催动灵力,谈了谈小鸟的魂识,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小妖精。”小鸟儿用力地点点小脑袋,还不时的看看池水。

“好了,知道了,仙气太重,你害怕。”于是阿鬼说着便捏了一朵小云,在小鸟儿头上下起了雨来,只是,她一个力道不稳,小鸟儿头上竟是下起了倾盆大雨,生生是惹得小鸟儿吱吱喳喳地跳脚。

“怎么还是这么灰不溜秋,看来是只小乌鸦呀。那,就叫你小鸦吧。”阿鬼瞪着大眼睛,来来回回地瞅着小鸟,说道。

小鸟不停的扑棱小翅膀,用行动表示,我不同意,不同意!

“看来你喜欢咯。”可是,阿鬼却抱起小鸦,乐颠颠地说着。

听得阿鬼的话,小鸦顿时蔫了,轻呼一声“啾”,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忽然,光线陡转,阿鬼眼前的场景不停变化。

她看见彼时的小阿鬼,惊喜地看着小鸦渐渐康复,变成了一只小白鸟;看见小阿鬼冲着小鸦展示自己新学的术法,却总是将小鸦惊得“啾啾”大叫;看见小阿鬼伤心时,总是抱着小鸦默默哭泣,而小鸦总是轻轻啄啄她的小手……

眼前的光阴不再变化,她看见,小阿鬼流着泪珠子,腾起流云诀,升到半空,对着小鸦说:“你的伤快好了,回家去吧。”

她看见,小鸦在小阿鬼身边飞了几圈后,终是展翅飞走。

“阿鬼,阿鬼……”沉湎在回忆里的阿鬼,突然,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唤她,她寻着声音跑去,忽而,她眉头一蹙,微微转醒。

“阿鬼,你终于醒了。”阿鬼醒来,见到目光焦急的辰渊。

“辰渊哥哥,唔,外面怎么这么吵?”阿鬼揉了揉略微有些头痛的脑袋,不解的问。

“此事我与你说来,你莫要过于伤心了。”辰渊看了看阿鬼,有些不忍心,却不得不说。

“嗯。”阿鬼点了点头。

“那日你为他们渡魂之后,魔界感应到了他们的离世,前魔尊翎羽感知一双儿女都身死,一怒之下发兵我鬼界,道……”辰渊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嗯?”阿鬼不解。

“她道,她一双儿女为你白族所害,要白族全族殉葬。我鬼族自然不能没了渡魂之族,岂能让她得逞。可毕竟她翎羽魔尊活了十数万年,又岂是我们这些不擅灵修的后辈抵挡得了的。魔族之兵入我鬼界,又是一番混战,如今战事未休,我鬼界已折一翼。”

“折翼?”白鬼瞪大了眼睛惊恐道。

“混战之中,我叔父趁乱发兵,结果引得魔兵打破了昆吾丘的结界,恶灵四起,封印在墨泽之下的上古凶兽也欲趁乱而出。你父王为了不让凶兽作乱,他……他……将自己强大的魂力,铸成新的结界,稳固了封印。你母后见你父王离魂,不愿独活,为保存白族血脉,以自身祭了九灵鬼阵。如今,白族皆被封印在了鬼阵之中。如今,魔兵因着结界,无法进入,正在外面不断冲击,而我鬼界,恶灵未除……”辰渊叹了叹气,这番,鬼界真可谓是生灵涂炭了。

“父王,母后……”阿鬼哽声低呼,竟流不出泪水来。

“阿鬼,你也别太过于伤心了。这段时日,终究于你,太过苦了些。”辰渊揉了揉阿鬼墨色的长发,无奈地叹息。

“殿下不好了,卿绾姑娘被恶灵打伤了。”殿外突然传来侍从惊慌的声音。

“什么?!”辰渊心下着急,顾不得别的什么,便要匆匆离去。

“我也去。”阿鬼亦是担心,轻捂着胸口,随着他们一道离去。

在临渊殿中见到卿绾的时候,她浑身浴血,苍白的脸上竟是虚弱之态,眉间,双肩之上皆燃气了三枚雪白的狐火,辰渊和阿鬼俱是一惊,一是没想到卿绾竟上的如此重,连扶灵狐火都显现了,二是没想到她竟是拥有九枚狐火的九灵一族。

“绾儿!绾儿……”辰渊痛心得呼唤着,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他不愿看着卿绾就这么消失。

“这……这些恶灵竟然如此可怕!”察看了卿绾的伤势,阿鬼无奈的摇摇头。

“阿鬼,你一定可以救她的,对不对?”辰渊伤心之下,一把抓住阿鬼的肩膀,有些失神的说道。

“辰渊哥哥,现下,我无法救治她。”见辰渊失神的表情,阿鬼终究是不忍心的,她轻轻握了握拳,轻叹说道,“但是,以长留仙法倒是可以暂时稳住她。但务必尽快送她回雪陵。”

“我就知道,阿鬼一定有办法!”此时的辰渊,因了能救回心爱之人,一时面露喜色,阿鬼那略带哀伤的目光并未被他察觉。

“辰渊哥哥,你去外面设个结界,仔细别让人进来。”阿鬼低着头,有些难过,忽然她心想,如果告诉你,这可能是一命换一命的方法,你是不是会不忍心?只是,阿鬼并没有把这些话说给辰渊。

看着那身影,辰渊心中甚是不忍,只是,终究是想要救卿绾,他眼神黯了黯,走出临渊殿。倘若他知道,因了自己的这份私心,这世间将再无阿鬼,不知他会不会有不同的选择。只是,这世间之事,身在其中之人,总是无法预料会有怎样的走向。

看着门被关上,阿鬼抚了抚心口,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的这些魂力,如今真是要耗得七七八八了。阿鬼看着卿绾,说道:“若不是辰渊哥哥,我还真舍不得用自己的魂力救你。”阿鬼撇了撇小嘴,甚是哀愁地想,如果桃花哥哥看着自己就这么离去,一定,会很心痛吧。

阿鬼将项上的遗雪玉取下,单手结印,遗雪玉灵光闪烁。阿鬼变换着手印,将那些灵光散在卿绾身边,结成一个六星芒阵。然后,她将遗雪玉挂在卿绾的脖子上,自己盘膝坐在了卿绾前面,双手翻飞,雪白的魂力迅速注入六星之中,六星芒开始泛起淡淡的光晕,随着那光芒渐盛,有一颗团小小的白雾从阿鬼的身中飞出,一半飞入了遗雪玉中,一半没入卿绾心中。如此数度,见卿绾的扶灵狐火隐去,阿鬼这才收手。

“嗯”只是她方收回阵法,便感到心口一阵疼痛,闷哼一声,嘴角堪堪渗出许多血来。阿鬼用衣袖内缘将血迹擦去,心下想,后面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卿绾姐姐,暂时,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了。只是,七日之内若是不能送她回去,没有自家的解救之术,我便也救不了她了。”阿鬼的手抬了抬,终是轻轻掩在了身后,此时的她,不应该再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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