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书香澜梦第135期“少”主题】

窗外的蔷薇开得好极了。

粉红浅紫，单瓣双层，一朵朵，一串串，攀在铁艺栏杆上迎着五月的晨风舒展摇曳，今年热得早，才过八点，太阳已升得老高。半年前这时候，刘珏已经坐到局长办公室开始办公了。

四角凉亭米青色的竹帘东西两侧半卷，南北两端直垂阶下，昨天，他亲自监督着窗帘店的人端端正正挂好，遮阳、防蚊、不挡风，还挺风雅。

亭下方桌上是全套茶具。中间一把壶上刻着山光水色一钓翁，刘珏记得很清楚，这是小田送来的，一晃都过去好多年了。

当时，刘珏刚进班子，升任副局长，分管人事。小田是分在他手下的兵，人事科小秘书，细高挑，皮肤白，架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讲话稿也写得很出彩，开会出差，刘珏常带着他。

有一天，小田拎着手提袋，给他送会议材料，汇报完工作后，还不走，从袋子里掏出个牛皮纸盒子，说春节回乡找同学玩，见同学父亲在做壶，没花什么钱，讨了一把来，送给刘珏泡茶喝。

刘珏一向不收礼。不收礼，倒不完全出于意志坚定，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意志力一般，看个武侠小说，都能废寝忘食，就怕有一就有二，开了头，极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所以，小田一低头，伸进手提袋中掏，他就打算开口拒绝了。

没想到小田这个宜兴人，带来的是家乡特产。特产这种纪念品，再推拒就没意思了。

刘珏还挺喜欢壶身的山水刻画和“闲看山水”四个字。不过，工作一忙，哪有时间喝功夫茶呢，更要注意影响，办公室里搁一把紫砂壶，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倒成了送茶送壶的理由。

如今，退居二线，没有人要求，也没有工作需要他天天到岗，年轻时就喜欢的喝茶养花的爱好都可以拾起来了。

刘珏煮水，准备泡茶。身后传来一声招呼，哎呦，老刘，喝什么好茶呢？

刘珏回头一看，去年退休的张书记正隔着栏杆，在隔壁院子里探头瞧呢。他老老实实地说，新茶，不算好，正山小种，来尝尝？

刘珏知道自己和长袖善舞的张书记不是一路人，工作上有交集，私下里敬而远之。自己买的几百块一斤的茶，远比不上人家收的烟酒茶高档。没想到，张书记却一摇一摆地腆着肚子转了一圈，走到方桌前。

刘珏刚洗了茶，准备冲第一泡，张书记一伸手直接把壶拿走，捧着细细摩挲一番，看完壶嘴看壶底，看了壶底看壶盖。

咦，老刘，你这壶好啊，徐大师手工，得值个大几万的吧？

这么值钱的吗？刘珏一怔，下意识说，张书记，你看走眼了吧？这就是熟人从宜兴捎来的特产。

走眼？我不怕走眼，三万块，你卖不卖？

刘珏当然没卖，他只是又多问了一句，这壶放在十几年前啥价啊？

十几年前？那比现在价格还高。张书记说得很笃定。

刘珏陪着张书记东扯西拉半天，把人送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水洗壶晾干，找小田的手机号给他打电话。

小田现在是科室主任，估计也升不上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都提拔年轻干部，小田年龄不占优势，他考进单位之前，在企业工作过几年，那时候，各科室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负责业务工作。虽然小田工作能力没问题，可十几年前，提拔年轻人的名额很少，他虽然分管人事，但从推荐到考核，他说了算的时候并不多。

“小田啊，原来，你当年回乡捎来的那把紫砂壶很不一般，你知道这回事不？”

小田沉默半天，才小声说，“我知道”。

“可惜，当年我不知道，不然，让你直接去找张书记就好了。现在，这把壶你拿回去，看看还能用得上不？“

挂了电话，刘珏叹了口气，估计是用不上了。一步落下步步落下，他这口气是替少不更事，识人不清的小田叹的，心里多少有点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