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川,冷月如旧。
月非不一样,只是静姑娘不在了。
青木川的最后一年,静姑娘就再也没有过看过我。或许,因为她不在了,门槛前,那盆昙花,我送给了房东。
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
她接到昙花,并没有说花怎么样,而是问我,“那个姑娘,怎么不再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
房东接着说,“在暗处执着生长,终有一日馥郁传香。”
她看得透,但我还不想说透。
尤其,是在房东面前。
我苦,自由我苦;我乐,也想一个人乐。与他人何干呢,何况还是一个半生不熟的房东。
因为静姑娘要来,我搬出了集体宿舍,租了这间套房,租期一年。
时间真快,要到期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山楂片会过期,连保鲜膜都要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行色匆匆的今日,还有什么东西不会过期的?
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
只在人情反覆间。
世事如此,多想了,徒生悲伤而已。
在青木川,最后的一段时间,我很少出去了。下班后,就一个人窝在房间,或倚靠在门板上。
在黄昏之后,我能闻到,千里之外,随风而来的味道;我看到静姑娘,她如凝脂、似白玉般的肌肤,那件红色蕾丝纱,在一点一点滑落,直到脚尖。
如同一片片破碎的镜子,在远处,那淡淡的澄净的空气里,开始有灯光轻轻摇曳着。
而他,就是在远处空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四年前,静姑娘生日,那是樾公子认识了她之后,静姑娘过的第一个生日。
在酒店,樾公子吹灭蜡烛。
“你后悔吗?”他问静姑娘。
静姑娘脸色绯红,低首窘态,没有说话。
这个世上,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真话本来就不多,尽管静姑娘不语,可略过她面色的一抹绯色,胜过一大段对白。
她在面前,微笑无言。
而他恍觉,已候三生。
我曾经为她描述过昙花,也写过小雏菊和山楂花,可我觉得,那并不算送花。
可惜,那天,花店的老板,可能是因为生意太好了,所以,我订的花,迟迟不来。
我告诉静姑娘,她倒是觉得,我为她写的诗句,藏在诗词里的花朵,才更香艳。
如果,每一个字,算是一朵花。
我送给她的,应该算是一整个春天的花海。
我的、静姑娘的唇,必定是一朵梅花的两半,所以,她该来吻我,或者,我该去吻她。
没人能把一朵梅花劈开,再让她孤零零落在土里。
她喜欢我的吻,我也喜欢她的。
我们就像玫瑰,从未厌烦盛开。而太阳,似乎因为等待,已经变得厌倦。
这也就,注定了,我与静姑娘,在下一刻、或下一刻的下一刻,都要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抱着她的时候,会告诉她,我觉得心里很安静。
酒店的窗帘,将外面的白昼,挡在外面。如此白夜,我只有她,自己,和微微晃动的北冰洋,一盏鲸鱼灯。
“若你不灭,我会一直跟你走。”
我了然,她的确是觉得,我犹如一盏灯。
在我将昙花,送给房东太太之前,那一个月里,我日复一日坐在,静姑娘睫毛的蓝色岸边,垂钓忧郁。
愿世间所有心有羁绊的人,终了之时,都能拨开这纷扰的世间,再相逢。
山前既相见,山后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