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楔子
乔陌双从看守所出来那天，黎歌瑶真的没有出现。
他翻遍了整座城市，一日复一日，也没能寻到她的踪影，孤身站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头，黑色大衣在凛冽的冬风中跳着独舞，寒风里，他绝望地垂下头，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孤独的王。
（一）
认识黎歌瑶那时候乔陌双父母正好出国参加舅舅新电影的首映礼，他便趁机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哥们儿打着“万花丛身过，片叶不沾身”的旗号长期驻扎在离歌里。乔陌双寻思着在这千载难逢的自由生活中可得好好展示自己浪里小白龙的道行。
离歌是微微新开的酒吧，每到夜幕降临之际里面就横满了小妖精，乔陌双没事就和哥几个打量这些五颜六色搔首弄姿的小妖精，但却从不接近。
那夜他正沉迷于纸醉金迷中，却无意在杯觥交错间瞟到台上握着麦克风的她。她站在话筒前，夸张的大波浪卷发垂至腰间，眼睑低垂，看不清楚表情，像枝冬夜里的独梅，白雪皑皑一点红，炽热而又略显冷漠。
随即酒吧安静下来，灯光齐聚，温柔的落在她身上，她深邃的眼神望着不知名处，表情深沉极了。
歌声如梦似幻，空灵的声音兜兜转转在乔陌双的心上，不知为何，他就是突然迷恋上了那双悲伤的眼神。
歌声下落，他拉过一旁正忙着勾搭帅哥的微微“刚下台那小妖精也是你这的？”
“小妖精？人家道行可高深着呢。甭惦记了，没戏！”微微甩开他，又撒欢子溜达开。
一连几日乔陌双都窝在角落里望着台上的她，和她的歌声一起激昂一起忧伤，并暗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罕有的妞泡到手。
直到终于按耐不住，踱步上前拦住她，她抬起眼皮看他，神情淡定的让他头一回怀疑自己的魅力。
她拨开他挡在身前的手臂，向前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眉头舒展开，语气稍微有了起伏“我叫黎歌瑶，有空常来离歌听我唱歌。”嘴角略微上扬，却是一种云深不知处的笑。
就这样，乔陌双便有了理由每晚都去听她唱歌。每当黎歌瑶演唱完，乔陌双都会高调的为之喝彩，引来旁人注目，微微做鄙视状横他一眼，他却不然。
有时兴致来了他会高喊着最老套的话“再来一首！”
她站在台上，目光穿越茫茫人海居高临下看着他“只要你付钱。”
“成交！”他满意的笑。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笔交易，黎歌瑶才无所谓别人眼里的她有多廉价，也从不掩饰自己对物质的热爱，毕竟她所在的世界里没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人和事。
而乔陌双到底是个双眼都蓄满多情春水之人，他倒是很想看看自己这回热度又能有多久。
两个人便各自怀揣着心思展开了相处。
那晚黎歌瑶从离歌出来没几步，便察觉有人跟在身后，她绕了一条又一条的街，最终停在马路边的一颗梧桐树下。
她止步，微微侧过脸，语气及其不悦“跟够了没有？”见没人应答，这才转过身来，万万没想到不远处的人竟是乔陌双。
昏暗的路灯下，乔陌双明媚的脸上隐约挂着一抹浅笑，他大方向前几步“不辞辛苦地跟了你几条街，第一句话就这么不客气。”他稍加停顿，看着眼前五官立体而柔媚的女子，再道“黎歌瑶。”
黎歌瑶的吃惊倒是表现的很从容，脸上终于添了分笑意“是你自己乐意跟这几条街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乔陌双。”他绅士地伸出右手边做介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乔陌双。”他脸上的笑容不深，反而带着深深的乖戾和邪气。
黎歌瑶扫了眼他停格在两人之间的手，却没有回应握上去。眼中隐约闪过一丝难捉摸的情绪，深深的，很快便又转为惯有的傲娇模样。她上下打量乔陌双一番，笑意更深了。
“我知道。”她转过身“看在你陪了我几条街的份上，请你喝酒。”
功夫不负有心人，乔陌双这几条街到底算是没白跟。
两人多少也称得上是志同道合，一顿酒下来，竟立马熟络起来。
乔大公子的夜生活从来不乏味，在最嘈杂的包间里扯着嗓子喊着“王炸、要不起”，和朋友拼酒直到吐得肝肠寸断，乱七八糟的生活把曾经温文尔雅的他彻底变成了别人眼中没心没肺的富二代。
可在认识黎歌瑶之后，其他女孩的邀约他大多都回绝，反而老老实实挂起“单身贵族”的胸牌，他也说不出理由，偶尔微微问的多了，他就搪塞两句“跟着感觉走，年轻，哥哥就任性！”
乔陌双平时没什么太多爱好，唯独就爱折腾他那电吉他，当初为了创乐队和父母明争暗斗好几年，最后乐队的事还是不了了之，所幸的是这么多年他没有放弃过吉他。
由此一来，他和黎歌瑶每晚在离歌里他弹她唱，两个不拘小节的人相处起来，倒也称得上是其乐融融。时间久了，有人吹捧他们为金童玉女，乔陌双对这文绉绉的称呼是嗤之以鼻。
若是唱完歌时间还早，他就会拎着几罐啤酒，拉着她爬上天台，嘴上说是赏月，实则是赏人。
黎歌瑶也自然是明白他那点小心思，却始终佯装无所谓。毕竟乔陌双是个出了名的多情公子哥，也许下一秒他的热情就会瞬间燃尽，他们就一直这样以暧昧的方式相处着。
黎歌瑶向来就神神秘秘，酒吧的同事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剩下的一概不知，更别说只是单单和她相处了三个多月的乔陌双，这里除了老板微微，没有人对她有一丁儿点了解。
那天临近演出开始，黎歌瑶竟不在休息室，乔陌双找遍了整个酒吧，终于在侧门拐角处看到她。
她面前的男子看上去虽三十有几，但五官立体，气势非凡，多少也算是个小资阶级。
两人从平静的谈话逐渐转为争执，黎歌瑶和他吵的很凶，男人一怒之下扬起手掌，黎歌瑶的脸上仍是没有丝毫畏惧，双眼睁的极大，狠狠盯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眼里的怒气越燃越旺，乔陌双在心里替她捏把汗，下一秒，男人竟然甩开手，愤怒转为失望，毅然转身上了车，很快便扬长而去。
黎歌瑶看着终于远去的车，突然像是漏了气的气球，整个身子都松懈下来。
一转身便看到玻璃门内的乔陌双，她立刻又昂首挺胸，换回以往傲娇不可一世的尊容。乔陌双冲着远处的她微笑，她望着他，眼底却隐约有一丝湿润，不知是因为刚才激烈争执的恐惧还是此时乔陌双突然温柔的笑颜。
那天演出很晚才结束，乔陌双提出送黎歌瑶回家，难得她没有拒绝。
上了车，乔陌双先是沉默，后来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开了口“今天那个…你男朋友？”
“不是。”
“噢，看着的确也不太像。”乔陌双刚舒一口气，一只手拉过安全带。
“他叫张正。”顿了顿“一直包养我。”
拉安全带的手突然就停格在半中央，倾刻，才抬起头用诧异的眼神对上她，她的眼神却是无比认真。
车内突然一片沉寂，仿佛空气都瞬间凝固，片刻，终于黎歌瑶忍不住捧腹大笑打破了这一僵局。
乔陌双长舒一口气，桃花眼轻睨她一记“我竟然还差点信了。”
看着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的黎歌瑶，他狡黠一笑“坐稳了。”话音刚落，不等黎歌瑶反应过来，车就迅速驶走，车子开的极快，她一个趔趄逗乐了乔陌双。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腔，车开到一半，黎歌瑶才转回最初的话题“他只是不喜欢我在酒吧唱歌。”还没等乔陌双开口，她又接着说“但这是我的爱好，就像你热爱吉他…”
乔陌双侧过头，看着她倔强而认真的样子，和当初他为了梦想不惜与父母针锋相对放弃出国留学的样子是一模一样。
他昂着脸，笑声爽朗“对，梦想最大，爱好就该坚持下去！”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大规模咖啡厅门前，黎歌瑶说“就到这里吧，有朋友在里面等我。”
乔陌双并没有过多询问，但他知道，这咖啡厅里一定有着黎歌瑶的秘密。过客隐私，好奇也别去了解，这是江湖规矩，他道完别后便立刻离开。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他沉溺声色犬马，除了梦境里，他再也没有遇见同黎歌瑶这般的人。
他们生活截然不同，却往往能在很多事物中达到共鸣。那时候黎歌瑶爱极了乔陌双那辆黑色机车，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酷炫到没朋友的大黑马。
那夜她心血来潮提出外出兜风，乔陌双把头盔递给她，顺便扬起邪魅的笑“只要你想，就算载你策马奔腾整座城都没问题，只为了你。”后来他的确做到了，为了寻她，纵横跨越了整座城，可她却早已消失在萧瑟的秋风里。
机车发动，乔陌双将车开的极快，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呼啸而过，迷离炫目，黎歌瑶兴起时还会张开双臂肆无忌惮地高声呐喊，他们将最真实快活的欢笑声丢在身后的风里，仿佛这个诺大世界只盛载着他们二人。
车最终在江边停下来，江堤两岸灯光闪烁，映着水面波光粼粼。
月光下，乔陌双扬起脸沉思几秒，又回过头盯着黎歌瑶，一双盛满水的桃花眼探进她眼里，凭着仅有的那点词汇量费了半天劲才组织好那句“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起来，他可真是不放过一丝可以说情话的机会。
黎歌瑶一向不爱搭理他花言巧语的时候，这回却破天荒地开了口“你爱我吗？”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却还是副傲娇的脸。
乔陌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便转化为惯有的邪魅，加上暧昧的口吻紧紧盯着黎歌瑶“我说爱，你信吗？”
黎歌瑶望着他深深的眼睛，突然有些恍惚，一阵晚风袭进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她熟练的开了瓶啤酒，一股脑灌下去，然后一边丢给乔陌双一边道“信的人是傻叉！”
看着黎歌瑶那副傲娇模样，乔陌双忍不住大笑起来“对对，是傻叉。”顺便灌完手里那瓶酒。
她心里当然明白，像乔陌双这样家庭背景良好的小少爷，又怎么会真的对她动情，她只是太孤独了，孤独到会错以为堂堂乔公子对一个歌女动了真心。
既然一开始就不认真，何不继续不认真的度过余生。
未完待续哦…
文/森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