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壹）
东风无力百花残
一
“主上！”扑通一声，不知从何处冲入一玄衣男子，不由分说的就跪在了红衣男子面前。
“北枢，无需行如此大礼。”红衣男子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主上，您，您是何时苏醒的？”这位名唤北枢的男子满脸疑问，他貌似完全忽视了洞中的其他两个人。
“婆婆，刚刚发生了什么？”世萝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孔婆婆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双手交握，弯腰作揖：“冥界大祭司孔如云拜见冥君！”
冥君？洞外的人包括世萝都齐齐跪下，伏地而拜。
“尹千邪。”花伊试图去拉他的衣角，却被他微微侧身躲开。
“阿伊小姐？”北枢一脸惊讶，仿佛花伊刚刚并不存在一般。
“阿伊小姐，你怎么在这？你，你是何时回来的？”
“北枢！”
“在！”
“随本君出去清理门户！”
“啊？哦，是！”
看着他清冷的背影渐行渐远，花伊有片刻的失神……
“恭迎主上回宫！”孔婆婆毕恭毕敬地说着，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着。
“哦？是吗？你果真是在恭迎本君？”
“自然。”孔婆婆垂着头，始终不敢直视冥君一眼。
“那好，本君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道来。”尹千邪似笑非笑地看着孔婆婆，仿佛在唠家常一般，毫不在意。
孔婆婆的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属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很好！本君问你，那洞中女子可是你带来的？本君瞧着，她俩不似我冥界中人。”尹千邪双手负于身后，目视远方，暗红的眸子中平淡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回主上，确是属下带回来的，她二人，一个是阴女之躯，还有一个是，是……”孔婆婆欲言又止。
“是什么？”
“难道，难道主上看不出来那女子是阿伊小姐的转世吗？”孔婆婆交握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
尹千邪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只是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
“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属下当然记得，属下是冥界大祭司，是主上的臣民。”
“嗯，你还记得。”尹千邪收回目光，微笑的看着她。
“孔如云！你还有脸在这里说你是冥界的大祭司，当年若不是你与天帝勾结，杀了主上派在阿伊小姐身边的暗卫，阿伊小姐又怎会魂飞魄散，主上又……”
“北枢！”
“主上！”
“回到正题，你把她二人带来意欲为何？”
“回主上，属下是想利用她们来唤醒主上您。”
“唤醒本君？呵，你为何不不说，她的血混着用红莲业火灼烧过的阴女之躯，是除了本君之外拿到冥神剑的唯一方法呢？”
孔婆婆扑通一声跪下：“主上！属下不敢！”
“不敢？够了！孔如云，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本君亲自动手！”
尹千邪鲜少在自己面前动怒，看着这样的他，花伊心里像是有什么裂了开来。原来，当年他一直都在暗中默默的保护着她，而她却沉浸在与连𩇕那华而不实的所谓的幸福当中。
就在花伊自责的回忆时，突然听见孔婆婆疯也似的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自行了断！尹千邪，你堂堂一个冥君，为了一个女人，竟耗尽毕生修为，只为换她一个转世！如此置冥界万千子民于不顾，若不是我，你认为今日还会有冥界的存在吗？你现在竟要我自行了断，你这是讲的何种道理！”
“哼！何种道理，你在冥界也呆了这么些年了，难道不知，在冥界，本君就是道理吗？”
话音刚落，孔婆婆双目赤红，嘴唇乌紫，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尹千邪。嘴角有暗红的液体渗出，她艰难的偏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被藤蔓虚掩着的洞口。死不瞑目……
尹千邪接过北枢递过来的白手绢，粗略的擦了擦手，随手一扔，眼神嫌恶。
二
是他！原来都是他！当年她被雨神秦艽用苍月剑穿心而过，必死无疑。苍月剑是月神连𩇕的法器，虽不及冥神剑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但被此剑刺中心脏，无论你是人，是妖，还是神都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命运……
而他，为了不让她魂飞魄散，为了能给她换一个重生的机会，竟耗尽了毕生修为……这样的深情，叫她如何承受得起……
三
“冥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本君甚好！”尹千邪甚是随意地摆摆手，“不知月神来此又所为何事呢？”
“连𩇕……自然是来取冥君你的性命的！”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只见连𩇕挽出一个剑花就向尹千邪刺来。可奇怪的是，他拿的并不是苍月剑。
尹千邪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见招拆招的同时也毫不示弱地还击。连𩇕显然不是尹千邪的对手，接了不到三百招，便有些吃力了，尹千邪却若无其事。
这时突然来了数十个天兵，为首的是连𩇕的属下蓝空，直奔尹千邪他们而来，北枢已经迎了上去，与蓝空纠缠在一起。而其他天兵试图去偷袭尹千邪，却根本无法近其身。
花伊透过藤蔓的间隙，看得有些心惊，捻了个决，唤来了灵虚刀，提着刀就准备往外冲。
嘭！花伊被一堵无形的墙弹了回来，跌坐在地。结界？他竟设了结界将她困在了这个洞中！
夏妍妍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花伊：“怎么了？”
花伊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看着外边的打斗。
四
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尹千邪轻松避开，一掌劈开连𩇕。回过身，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少女的脸，他愣了神。下一刻，一把冰冷的剑没入了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
“尹……”花伊来不及叫出声，便被夏妍妍捂住了嘴巴，她明明有法力可以挣脱，却忘了使用，只是本能地想往外冲，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主上！”
北枢稍一愣神，便被蓝空一掌劈下了悬崖……
“夫君！你没事吧？”那个幻化成花伊的女子变回了原样。她毫不犹豫地将苍月剑从尹千邪胸膛中拔出，冲向连𩇕。
“无妨，你怎么来了？”连𩇕艰难地支起身子，擦去唇边的血迹。
那女子扶着他，说道：“我不放心你。”回过身的那一刻，花伊愣了。
是她！竟然是她！雨神秦艽！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花伊双手握拳，指甲嵌入肉中，鲜血沿着指缝渗出……
五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夏妍妍才敢放开花伊。
花伊试探性地将手伸向洞口，结界，没了，难道……他真的……
花伊死命掰开藤蔓，连滚带爬地扑向尹千邪，将他抱入怀中，哽咽地说着：“尹千邪，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突然，尹千邪身上出现一道红光，紧接着他开始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花伊的手在空中挥了几下，什么都没有抓住……
这样的局面让夏妍妍手足无措，她根本不知道花一的前世，但她却可以感受到花一对这个红衣男子浓烈的爱，她不知要如何安慰她，所以，她只是，走过去，蹲下，然后，紧紧的抱住她……
六
花伊好像哭累了，在睡梦中叫着尹千邪的名字。
月黑风高，一个纤瘦的身影偷偷溜出山洞，往祭坛的方向走去……
果然如我所料，那个老太婆当时必定觉得有九层的把握能抓到我们，所以连那个什么红莲业火也没有熄灭就追了出来。夏妍妍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同时，也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翌日
“阿一，你醒啦！来来来，我刚摘的果子，快来吃！”夏妍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从洞口进来。
“谢谢你，妍妍。”花一有气无力地接过果子。
“哎呀，你我之间还谢个什么劲啊！阿一，你陪我去外面看看风景吧，你以前是不是住在这？这是什么地方？”
“嗯，以前，住在这，和一个傻子一起。”花一凝视着洞外苍白的天空幽幽说道。
“阿一，小时候，我最后一次去你们家，其实，我听到了你的呼救声，可是我看不到你，我也很害怕，所以，我，对不起……”夏妍妍边说边把头枕在花一的肩上。
“嗯，不怪你，妍妍，毕竟当时的你，也只是个孩子。”
下午，在夏妍妍的强烈要求，死拉硬拽下，花一陪着她在外面看了一下午的风景……
夜幕降临
“阿一，你再陪我去一个地方，最后一个地方，好不好，求求你了……”
花一知道夏妍妍是想开导她，所以她强忍着内心的伤痛任她折腾，自然也没有发现她的反常。在夏妍妍的要求下，花一被蒙上了双眼，带去一个神秘兮兮的地方。
“我说摘下白绫才能摘下哈！”夏妍妍叮嘱着她。
“嗯。”
夏妍妍眸中含泪，一步一步的后退，转身，跳入火海。
“可以了……”
“妍妍！”
“阿一，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情，你……不用……为我自责，说不定……我在这死了，就又回到……21世纪了呢……你……一定要……拿到……冥神剑……做你……想做……”
“啊！不要！妍妍！妍妍！夏妍妍！”花一几近疯狂地咆哮着。
不知过了多久，花伊缓缓地走向祭坛，指尖划过手腕，殷红的鲜血顺着洁白的手腕再次滴入祭坛……
七
天界朝阳殿
“陛下！冥界出现异动！”
“什么？连𩇕，你不是说尹千邪已经死了吗？”天帝龙颜大怒。
“回陛下，当日的确是小神亲手将苍月剑刺入冥君的心脏的，冥君必死无疑。”秦艽向天帝鞠躬作揖。
“哼！必死无疑？那冥界又何来异动？连𩇕……”
天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天兵慌慌张张地冲入朝阳殿。
“陛下！陛下！不好啦！”
“何事！”连𩇕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因为，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红衣女子，手持长剑，一路从南天门往朝阳殿杀了过来……无数天兵都拦不住她，那剑，那剑仿佛是活的一般……”那天兵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如同这一切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朝阳殿外
“冥神剑？阿伊！你冷静一点！”连𩇕试图阻止花伊再往前：“我知道，你终究，还是恨我的，恨我负了你……”
“呵呵呵，恨你，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我的心，只够用来爱尹千邪一个人，腾不出位置来恨你！”花伊嘴角邪邪勾起，睥睨一切的看着眼前的众人。
连𩇕踉跄地后退一步，若不是秦艽及时扶住，怕是早已支撑不住。
忽而，花伊低头抚摸着剑身，喃喃自语道：“妍妍，我们今日并肩作战，一同杀了这些虚伪做作的神仙可好……”
那剑，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剑身兴奋地抖了抖，顿时，风云变色，天地惊，鬼神泣！
八
北枢赶到时，一片腥红撞入眼帘，腥风扑面，朝阳殿前尸横遍野。天帝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连𩇕半抱着秦艽倚靠在柱子上。无色的水晶兰开了一地，映衬着鲜血，显得格外妖娆。花丛中的红衣少女，单手持剑，遗世独立……
微风拂过，那红衣少女直直地向花丛中躺去，最后一片裙角落下的瞬间，百花凋残……
落花时节又逢君
脑仁生疼，眼前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花伊摸索着前进。在这个没有任何时间概念的地方，她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前方出现一抹红色……
“尹千邪……”花伊嘴里低语道，踉跄地扑过去，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尹千邪！”花伊惊醒，看到的是淡蓝色的床帘。
“阿伊小姐！你醒啦！”北枢从门外冲进来，惊喜的看着花伊。
花伊毫不客气的揪着北枢的衣领：“尹千邪呢？我刚刚看到他了！”
“阿伊小姐……主上他……”北枢垂下头去，不再往下说。
“行了！别说了……”
“阿伊小姐……其实……主上他，或许还活着……”北枢有些不确定的支支吾吾。
“什么？你，你接着说！”少女那双心如死灰的眸子又重新变得熠熠生辉……
“那日，我被蓝空一掌打下悬崖，本以为必死无疑，可后来我却发现，那一掌打得甚是精妙，表面上身受重伤，实际上却并不致命。但当时我还是昏了过去，当我醒来时，蓝空就在我面前。我本能出招防卫，却发现我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蓝空见我这个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给我一株绯红的彼岸花，留下一句话，照顾好这株花，或许，他还会回来。”
“连𩇕，是连𩇕……”花伊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三日后
月神连𩇕昭告天下，天帝仙身归于虚空，幼年天子继位，月神摄政。雨神在与冥界的那场大战中，身负重伤，全身经脉寸断，终生残废，但月神，对这发妻却不离不弃……
听到这个消息时，花伊正在幽冥殿后花园里给一株开得正盛的彼岸花浇水。北枢站在她身后，她，只是一笑置之……
一千年后
这日晌午，花伊又如往常一般，给她的彼岸花浇水。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绯红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轻轻捻起，放在手心，细细观摩。
就在这时，花伊面前那株开得绚烂的彼岸花，徒然凋谢。
花伊一愣，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北枢！北枢！”花伊焦急地唤着北枢，可北枢却并没有出现。
“伊伊。”
她没有动，只是直直地站着，她不敢回头，她害怕，害怕这一次又是庄周梦蝶……
“伊伊，你不想……”
转身，冲过去，紧紧抱住。
“想，尹千邪，我想你……”
红色的花海中，两抹红色的身影紧紧相拥……
彼岸花开，待君归来……
完
2017年3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