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对于大城市,唯一让我心生向往的便是书店,够大,盘旋的电梯,仰、俯、平视都是书,给我一张床,便可以在里面呆个一生一世。
所以,小时候,如果也有个什么所谓的职业规划,很多年,我的理想都是做一个图书馆管理员。
这个理想的建立应该追朔到小学三年级。从村小被派去参加乡完小的作文比赛。妈妈给我换上了只有过年才可以穿的新衣服,一件红白格子相间翻领的棉布上衣,爸爸竟然给了我5块钱,很大很大的巨款哦,平时能有个几毛钱的便是富翁了。
我兴高采烈的和同村的老师终于穿越了家对门的那座大山,之前一直都想着山那边到底是什么?太小,一个人没有走远方的勇气。过了山竟然还是山,人烟稀少,孤零零的几栋房子,又过一条渠道,再过山,到了完小。
作文什么题目已经记不得了。散场了,和老师在街上逛,进了个商店。
有一个柜子,类似于如今书房的书柜,藏书也相似。柜子下面橱窗卖文具,旁边还有一个同样的柜子卖油盐酱醋。
小小的内心充满着巨大的喜悦。我从来也没有一次看见过这么多的书,到那时为止,我看得最多的便是邻居哥哥给我的小人书,薄薄的一本,两三下便翻完了。
我站在那一排书前,理直气壮,口袋里有一笔巨款。爸爸说让我买吃的,当下,我的决定是买本属于我自己的书。第一本。可是,却又不知道该选哪一本,那些书名对于我来说都太陌生,而那个选择对于我来说却又太重要。估计呆了得有一个小时,最终,选了一本《船》。
是的,我一直都记得,我人生中所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本书名字叫做《船》,作者叫做琼瑶,归类是言情。原因是这本书姐姐从学校带回来给我看过,我只看到一半,便带走了,让我一直心心念念。
花了三块多钱,我揣着一块宝似的回家了。幸福的是老师没有干涉,爸妈也不管,由着我一个人看了个昏天黑地,泪水涟涟。如今想想,估计老师和爸妈都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呵呵,那些年,我自由自在的幸福年代。
小学毕业了,琼瑶也看完了,以各种各样的手段。央求姐姐带,自己攒钱买。
今天随便拿起任何一本,我也认为是弱智加幼稚的铁杆代言,而且,对于少女怀春多少还是有一点启发,但是,相较于今天的网络无节操文学,琼瑶的书至少还表达着干净,纯洁,美好,像我誓死捍卫的韩剧,从开头,到结局,仅只限于牵牵手。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收获是,她完成了对我古典诗词的启蒙。
《碧云天》,黄叶地,《庭院深深》深几许,《烟雨蒙蒙》如画,清风吹旋收。雁子回时,《月满西楼》,念武陵春晚,《烟雨重楼》......
甚至,连琼瑶的笔名也来自诗经《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首诗的意境正是琼瑶在书里所一直表达的,以瓜果为信,以佩玉为信,永远永远在一起。
很傻很天真的年龄,看的很傻很天真的书。但是,也还好,认识了秦观,李清照,等等,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读起来也有些许苍凉豪迈。只可怜那些年我的那些眼泪,存起来够养一个鱼塘了。后来,一直也没近视,躺着看,走路看,钻被窝用手电看通宵,视力一直待我甚厚,我都归功于琼瑶阿姨。
本来想说的是自己伟大的职业梦想,碰到琼瑶这个词却一下子想得遥远,人生的春天,无忧无虑的年纪,想起来不多写一点,我自己都不同意。只是,一个奔四的女人,隔山岔五的放下一家老小,跑书店一呆一下午,缅怀的还是言情鼻祖,让人知道了,总不免背上矫情的骂名。
所以,还是回到那个小杂货铺,说回我最初的那个伟大理想。
我最初的偶像便是卖书给我的售货员。三十多岁,面部没什么表情,倚着柜台站立,悠闲的磕着瓜子,对着满柜子的书视若无睹。
司空见惯混无事,断尽苏州刺史肠。我的小小心肺都在砰砰呐喊:长大了,我也做这个好了!
以至于后来,每到一个书店,我都把这个理想在脑子里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等到职业尘埃落定,不可能了,又自我安慰,其实,人人首先考虑的是生存罢了。哪里有那么多的美好情怀。
可是,也终是不死心。又找到了另一个更伟大的理想——努力赚钱,看一个书吧。
圈一百亩森林,在森林中建一个欧陆风格的房子。粉红外墙,白色线条,通花栏杆,外飘窗台,绿色玻璃窗,明净。一排一排的书柜整齐而立,一本一本的线装书笑脸相依,挂着绿萝的秋千吊椅,醇香的咖啡,着棉质衣服的帅哥美女,不用说话,空气中流淌着的情绪都在诉说惬意,鸡汤说便是,开家温暖的店,遇见温暖的人。
春天,抬眼便可以看到你完全不需要知道名字一篷篷红的黄的紫的野花,或是暮雨时分,刚好读到“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窗外也刚好有杜鹃啾啾飞过“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秋天呢,漫山遍野的红叶黄叶厚厚的堆积。经史子集过于厚重了,于是,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沿着一条铺满金色的小路,走着走着,不知道疲倦。秋天的童话便是这样写出来的。
连梦也没有这么美好的。当然,一直是做梦。为此,奉献了若干若干银子给彩票事业。
一直向着大海的方向走,可是,至今,连沙子也没有见到一粒。
所以,闲暇时,还是只能逛逛县城的新华书店。选个靠窗边,看几页书,写几个字,发一下呆,一个下午悄悄溜走,直到日之夕矣牛羊归来。
人生能多有几个这样的下午,忘记柴米油盐,忘记天天需要面对的疾病,痛苦,哀愁,也是可以叫做幸福的。
“只要有空闲的时间,
我就会选择读书,
和音乐一样,
书籍亦是我的挚爱。
无论多么忙碌,
多么贫穷,
多么精疲力竭,
没有人能够虢夺我的这两份快乐。”
——村上春树
村上君,隔着空间的距离,致敬。
如果这真是一份矫情,我愿,把这矫情的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