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中，总是会出现一个一镜到底的慢镜头：那个年轻的女孩，牵着一条狗，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消失在滚滚的人流里。
他的内心一片沸腾，像榨汁机搅碎水果一样。但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他怕自己动一下，整个人就会化成碎片，委顿在地。
他看得透她倔强下的脆弱。她紧紧地缠绕着他，睡得香甜，仿佛他永远不会抽身。她以为以后再也没有噩梦，没有孤独。
然而她现在带着他们一起养大的狗，依旧需要独自去面对噩梦，面对孤独。
离开他的那段时间，她整夜整夜的不睡，一直躺到天亮。
睡不着。夜太长了。
他却像松了口气，像刑满释放的囚徒，夸张地享受着自己独处的自由。
他爱她，但更爱自己。他不能容忍自己被雕刻，被缠绕，面目全非。
很长时间以来，他不愿意回想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想一次，心里就像针扎一次。
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心疼过一个女孩，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过。
之前的女孩，分开就分开了，现在想来都淡然。但只有她，做到了从他身体中抽去了一大块，让他不敢触碰。
爱情是什么？他曾经自以为自己是超脱的，是懂得爱情的，是看淡了，看透了的。
但置身感情当中，他又糊涂了。
他一直在想，他对她，是爱多一些，还是心疼更多一些？
他一想起她就觉得心疼，心疼她睡不着，心疼她自己一个人遛狗，心疼她想他，却倔强地不打电话，不发微信。
他知道她也花了很大力气，在逃离他，在习惯没有他。
他还记得，当她面对一束鲜花时羞红的脸庞，后来，花谢了，她把那些花瓣一朵一朵摘下来，放在罐子里，存着。
这两天收拾家，他看到一幅画，那是在星河湾的时候她画的。她画的是一个男孩，臂弯里躺着一个女孩。
她的笔迹稚嫩地像一个孩子，在男孩的头上写着她经常叫他的——“叔叔”。
他像是被解开了某个封印，他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一样。泪水无声地流下来。那个她歪着头画了一下午的镜头，精准地闪现出来——原来那些记忆只是暂时被他强行封存而已。
他一想到她的泪水就心疼。这么倔的一个姑娘，一次次在他的冷暴力下，在他沉默的反抗下，哭成一个泪人。
没有爱，哪有这些泣不成声。
她还年轻，不懂得爱一个人，不能那么用力。也不知道，如何先自己爱自己，成为自己，然后让他自己爱自己，成为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深爱的。但他没想到，爱得越深，反噬的力量就越大。他依旧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做不了超脱，做不了无欲无求。
她在陷入人流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她紧紧抿着嘴唇，恢复了他刚见她时倔强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