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埃及象形文字传奇
2. 布沙尔发现罗塞塔
罗塞塔,当年名叫拉希德(Rashid),尼罗河三角洲上距离亚历山大港口不远的一座小城市。
如果你对埃及地理不熟悉,可以回头看看我们在《楔子》里放的那幅古埃及地图。尼罗河三角洲由尼罗河最北面的冲积平地或沼泽地构成。自南向北流淌的尼罗河,在这里分成了七、八个支流注入地中海,拉希德就在某个支流的西岸入海口附近,几乎在埃及的最北端。
拿破仑的军队攻占了拉希德。1799 年 7 月19 日晚上,月明星稀,工程兵部队皮埃尔-弗朗索瓦·布沙尔(Pierre- François Bouchard)中尉奉命带队重建防御工事,他下令首先拆除15世纪凯特贝苏丹建造的凯特贝堡旧墙。在拆毁倒塌的石墙下,士兵道特普尔率先看见一块黑色玄武岩石碑断片,上面刻满了稀奇古怪的符号,便急忙叫来他的长官布沙尔。
历史往往就是如此奇妙,如果道特普尔的长官不是布沙尔,这块毫不起眼的残破石碑后来的命运将完全不同。因为这块石碑残片只是15世纪用来修筑凯特贝堡的众多石料之一,在堡垒其他地方还存有许多其他的石碑碎块,估计都是从60多公里外废弃的塞伊斯神庙运过来的,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贵重文物。
布沙尔中尉认真地观看了石碑。他掏出皮尺测量了这块黑石头残片的大小:约摸1米高,73厘米宽,27厘米厚。当他就着马灯微弱的光亮,粗略浏览了石碑上密密麻麻雕刻的符号后,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在场的所有官兵,只有布沙尔自己知道,他们捡到了一块什么样的无价之宝。
这是因为,布沙尔不仅是中尉军官,他还是工程师,甚至于,他也跻身在跟随拿破仑远征埃及的167位学者行列,承担着拿破仑的寻宝使命。
200多年后的2022年,一篇《法国记得布沙尔》的署名文章介绍说:多年来人们只知道商博良,对布沙尔发现和破译象形文字的贡献鲜为人知。布沙尔是木匠的儿子,生活在条件恶劣的农村,在饥饿和贫困中长大。1793年,22岁的布沙尔参军,成为巴黎掷弹兵团的一名中士。被派到巴黎西南部新成立的国家飞艇学校后,结识了著名的校长雅克·孔戴,并结为亲密朋友。雅克·孔戴是现代石墨铅笔发明人,他还率先制造氢气热气球在公共广场上放飞。一次实验中不幸发生了爆炸,孔戴失去了自己的左眼(后来才被称为“独眼孔戴”),布沙尔的右眼也严重受损。
不过,布沙尔因祸得福,孔戴推荐他上了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师从加斯帕德•蒙吉学习画法几何和防御工事技术。后来两人一同跟随拿破仑远征埃及,布沙尔被派到了拉希德。后人在关于布沙尔的一部著作中写道:“正是他在这一领域的卓越表现使他成为先驱。从接管拉希德市凯特贝城堡防御工事的那一天起,布沙尔在埃及创造了历史。”
布沙尔“创造的历史”仅仅在于他慧眼识宝,他认为这块石碑很可能是从古埃及纪念碑上敲下来,然后才被用作建筑材料。
布沙尔敏锐地发现,黑石头上刻着三种不同的符号(或者说三种不同的文字)。最下面的一种,是亚历山大时代的古希腊文字,他依稀认得一些;最上面的一种,画有鸟、蛇或小人等图画符号,正是人们多年来梦寐以求想要破解的埃及象形文字,中间则是他不认识的草书文字。他当时猜想,这可能是同一文本三种文字不同的译文——只要从可以释读的希腊文字出发对照翻译,包括象形文字在内的其他两种文字,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这不就是破解千古之谜的世纪钥匙吗?
尽管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布沙尔还是毫不犹豫带着黑色石碑赶往了开罗,直奔埃及科学院。
埃及科学院的顶尖学者们闻讯后大喜过望,纷纷赶来围观这块号称“世纪钥匙”的黑石头。更加仔细地研究发现,石头上的文字由最上部的14行象形文字、中间部位的32行不熟悉的文字和最下部54行希腊语文字组成。由于石碑的部分缺失——尤其是两个右上角和右下角——所有的文字都不完整。
当着布沙尔的面,学者们个个忍不住技痒,人人跃跃欲试。
首先是石碑下部的古希腊文字。学者们很快就大致读懂了内容。罗塞塔石碑书写的是一篇对埃及法老托勒密五世进行歌功颂德的文章。由于那时法老托勒密五世只有十四岁,年纪尚轻,无甚战绩,所以石碑主要从其馈赠神庙、奖励军队和减免赋税等方面,对他进行了歌颂。
然而,对石碑中间的文字只有靠猜测。有人猜测说是叙利亚语,而天才的语言学家、法国工程师约瑟夫·马塞尔(Jean-Joseph Marcel)提出,中间的文字应该是“古埃及语言的草书文字”,与他曾经在纸莎草卷轴上看到的文字类型相同。后来他又认定这叫“世俗体”文字,因为很少有世俗体被石刻,当时的学者少有机会看到。于是,马塞尔被认为是第一个发现石碑中间文本的人。他还与法国东方学者路易斯·雷吉(Louis Rémi Raige)一起,开始将这一段文字与古希腊文进行比较,并设法识别出托勒密王朝时期国王名字中的p和t。但是,他们费尽心思,也没有办法获得进一步的进展……
对于石碑最上面的象形文字,无论学者们将它与希腊文本,还是与世俗体文本比对,都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一连数日,束手无策。
于是,拿破仑下令,让天才发明家“独眼孔戴”想想办法,把石头上面的文字设法复制成副本,分发给更多的人攻关。
雅克•孔戴确实以他的发明技巧闻名于世。他通过特殊的印刷方法印出了文本的复制图像:首先将墨水涂满石碑的整个表面,包括切口和凸起的表面,然后将白纸覆盖其上,印刷出来的文字图像是倒过来的,即显示为黑色背景下白色文字的图像(在我们看来,其实就是中国的碑文拓印法)。
拿破仑再次下令,把孔戴的拓片大量印发给欧洲各国。印刷副本在1800年秋到达巴黎,并在19世纪早期广泛传播到了整个欧洲,吸引了英国、德国、意大利、瑞典等国的许多知名学者,纷纷投入热情到释读工作中,破译碑文几乎是在众多的学者中同时进行着。
然而,象形文字的破译,多年来任何国家的学者都没有任何突破。直到埃及科学院1809年结集出版百科全书般的《埃及记叙》第一卷时,对埃及象形文字的破译依然毫无头绪。
“芝麻,开门?”“NO!”……
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石碑作为破解象形文字钥匙的重要性。1822年,完整尺寸的石碑文字复制品最终出现在埃及科学院出版的《埃及记叙》第五卷的三个版面上。因为即使运用最大尺寸的纸张来印刷,石头面积也太大了,无法复制在同一张纸上。也就是第五卷面世这一年,象形文字的揭秘才初见端倪。
顺便指出,按照考古学惯例,这块石碑应该以发现它的地点拉希德命名,称作“拉希德石碑”。有趣的是,发现石碑的法军士兵却将阿拉伯语“拉希德”(Rashid)一词误译成罗塞塔(Rosetta),这样一来,这块著名的石碑在西方就有了一个以讹传讹的名字:“罗塞塔石碑”。久而久之,就连出土石碑地点的那座建于15世纪的拉希德城堡也被人改称为“罗塞塔城堡”,拉希德市也改称罗塞塔市。
再顺便说说,当布沙尔成为巴黎媒体追捧的红人那些年月,他继续在为拿破仑冲锋陷阵:首先被奥斯曼帝国军队俘虏,其后又被俘于英国军队,直到埃及战争结束后才被释放回国。他从未得到过丰厚的奖励。1822年,在经历漫长而痛苦的疾病后,贫困潦倒的军官布沙尔在法国悄然去世,他的遗孀只拿到了他养老金四分之一的抚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