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顾姑娘，张少年正攥着一盒扑克牌，坐在一圈大人中间不知道该找谁陪他玩儿。那时张少年和顾姑娘都只有八岁，可是顾姑娘生生比他高了半个头，脸上带着些许好奇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让张少年看得有些呆。

寒暄过后父辈们开始喝酒聊天，顾姑娘一屁股坐在张少年旁边，开口就问，你会打红桃四吗?张少年惊讶这样一张脸上也能出现笑容，让她整个人都活色生香起来。

他开始发牌，偶尔说话也是一些与牌有关的。直到他发现自己怎么样都赢不了的原因是顾姑娘带着狡黠的笑意从锅底捞牌，他喊，你怎么偷牌?!

她笑，你真笨，现在才发现。

他愣了一会，哇一声哭了。

所谓不打不相识，父辈的聚会上，从此频繁出现一对幼小的身影。或者互相追着打闹，或者互相不理睬，或者头挨着头说话。

张少年从长辈们的耳朵里听到了许多关于顾姑娘的事，她钢琴过了多少级，个子越长越高，体育也出色，学习更是好，肯定能考上最好的初中......张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成绩单，咬了咬嘴唇。

顾姑娘果然轻轻松松考上，张少年要死要活，压着线追着顾姑娘进了同一所学校。

年幼的男孩子总是用一些拙劣的手段试图引起自己青睐的女孩子的注意，我们的主角张少年也不能免俗，他做过很多令长大以后的自己难以启齿的事，每每想起，都能患上尴尬癌。

比如从三米开外向顾姑娘的餐盘儿里丢筷子砸到她闺蜜的脸。

比如怂恿舍友向楼下路过的顾姑娘喊"我们宿舍有人喜欢你"。

比如父辈们的聚餐上带着她喜欢吃的零食，不好意思亲自给，就让妈妈代劳。

比如到处放话说自己喜欢顾姑娘。

直到有一天，顾姑娘身边多了一个初二就已经177cm高的消瘦高挑的男孩子。

张少年泄了气，他比顾姑娘还要矮一些呢。

张少年听闻那个177cm学习不好，顾姑娘时常会因这个跟他争吵，她能去的高中必定是最好的，但他去不了，也从来不努力。

张少年又高兴起来，卯足了劲儿学习。

十六岁那年，张少年和顾姑娘又成了同学，只是顾姑娘在五楼的重点班，他在一楼的普通班，这样的情况有如异地，有时一个月都见不了几面。张少年有些郁闷，也时常盼着父辈们能多聚几次，就能跟顾姑娘多见几面了。

高二的一天，张少年跟一群兄弟踢完球正说笑着准备去吃饭的时候，看见了人流中高挑的顾姑娘，也看见了她身边的男孩儿，更看见了他们牵着的手。

张少年有些看呆了，他看见顾姑娘扬起头对着身边的人，脸上是带着一点娇嗔的神情，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那样的表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兴许是她说了什么无厘头的话，身边的那个人转过头，有些无奈看着她。张少年看见，那人有一双及其漂亮的桃花眼，但是他觉得真是难看，长着那样的眼睛的人一定不专情。

没过几天，顾姑娘得知，张少年有了一个小女朋友，她在跟张少年求证的时候，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很替他高兴的样子。他的心里小小地疼了一下，他其实期待着，顾姑娘能因为这个不开心。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顾爸爸和张爸爸在一个场子里，同时接到家里的电话，相对举杯，竟是差点落泪。

顾姑娘平常发挥，上自己想上的学校和专业没有问题。

张少年像是坐了火箭，分数高得自己都不相信。

录取的结果是顾姑娘如愿北上，张少年如父母愿南下。这次，是真的异地了。

顾姑娘那名扬全校的任性又幼稚的恋爱戛然而止在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桃花眼说了张少年的坏话，她瞬间就翻了脸，拂袖而去。

张少年想要跟自己那爱与其他人玩儿暧昧的女朋友分手，可脸皮薄，分了几个月都没结果。

张少年定期给顾姑娘打电话，什么都说，小时候的事儿，现在的女朋友，分手的进展，顾姑娘有没有生病，有没有新男朋友。

两个人本就是一起长大，如今就像是当了闺蜜，互相了解到能够猜到彼此之间的每一句对话。

十九岁那年暑假，几家一起出去玩，晚上孩子们凑在一起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轮到顾姑娘大冒险的时候，张少年笑得一脸阴险，说你去楼道里喊三声着火了。顾姑娘晚饭时喝了酒，眼里闪着潋艳的光，懒懒地说，我不去，但是我可以做另一个大冒险。

说完，她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吻了他的额头。

满室寂静。她笑着说，再来再来，这次运气太差。

送她回房间的时候她如常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只听见她说自己又胖了。他回了句怎么会，她打量他一眼，说你肯定背不动我。

张少年没说话，走到她身前屈膝，拍了拍自己的脖子。

他第一次离她那样近，她有一种阳光的味道，明明不是个性子热烈的人，偏偏就让人能想到耀眼的阳光。

那天晚上张少年失眠，想了许多许多事。

那天过后，一切如常，顾姑娘依旧跟他聊着有的没的的废话，他心里笑了笑，觉得昨天一定是顾姑娘喝醉了酒才做了那些事，于是自嘲过后，一切如旧。

大二的时候，顾姑娘申请了出国，归期不定。临行的前一天，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张少年撑着头看着对面同样撑着头的顾姑娘，慢慢开口。

你高中的那个男朋友不好，我知道，我看见你吃饭的时候把不吃的东西挑给他的时候他可嫌弃了。他不吃你的剩饭，可是我吃啊，你挑给我的剩给我的你吃了一半塞给我的我都吃了。

你太优秀了，我总是追着你，追不上。

那年我家车坏掉了，我坐你家车去上学，看着你一语不发坐在副驾驶上，觉得真的是太喜欢你了。

你吻我的额头的时候真像个傻姑娘。

我私心里想着，我不能跟你表白，害怕打破现在这样的状态，我怕你被我们束缚。

除了伤害自己的事以外，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能包容你，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高兴。

我可能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以后嫁了个人渣吧。

他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对面的顾姑娘红着眼睛，默了良久，说。

你从小就胆小，我也从小就知道你喜欢我。初中的时候有个喜欢你的姑娘找我的茬儿，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可是你等了十年，十年里你从来都不跟我说，你怎么就能料定我对你没有感情呢。

我都吻了你的额头，你还是害怕我拒绝你，你真的自轻到如此么。

我没有等你十年，可我也等了五六年呢。

我等你什么时候说，我就能一边嘲笑你胆小一边答应。可是你一个字也没说。

我明天要走了，你不要再等我了。

十年的沉默，你我浪费了十年来沉默。

我们什么都可以战胜，只是输给了懦弱和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