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月光进来

睡前准备关窗时,正好看到月亮就挂在窗外。中秋节快到了,再过几天它就圆了。

缺角的月亮,光辉不逊满月。盯着看久了,有点晃眼,夜空变成一片蔚蓝深邃的海,月光是折射在海里的光线,月亮随着海水的波纹摇摇荡荡;让人想起正午的日光照在船只划过的水面上,掀起粼粼波光的样子。

圆不圆,月亮都一样兀自美丽,冷冷清清,或耀眼夺目,旁边一直闪烁着一颗作伴的星星。

可是人活着,为什么一定要寻求圆满呢?

为了多看一会儿月亮,我没有把窗帘全部拉上,特意留了一条十公分左右的缝。这样我躺下来时,无论侧卧还是平躺,都可以望着月亮想心事。

这么美的月夜,我却在想工作的事。

裸辞已近半年,终于收到心仪公司的录用通知,准备上班了。

离开工作了四年多的公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对工作的厌倦,像病毒一样侵袭了我全身每个细胞。那种倦怠感,渗透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总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有时早上醒来,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一下,就想那么躺着,躺一整天。什么都不干。

这样的状态,让人由心底生出无限的绝望,却束手无策。一个什么都不想干的人,如何生活呢?

不由得就想起刚毕业那年,只是看到心仪公司的招聘信息,就兴奋得跳起来,幸福的发疯。如今,我一遍遍刷招聘网站,看过上千个岗位,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那样的感觉。一直彷徨着,迷茫着,像一只疲惫的鸟,在天空中盘旋的很痛苦,却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为什么退休一定要等到五六十岁?三十岁的人,想退休该怎么办呢?

直到我看到某中医连锁医馆招新媒体主编的信息。我大学读的中药学,做了四年多的公司是开连锁医院的,跟我的工作经历和专业背景匹配度特别高;我对中医药有情结,也有热情。这正是我想做的工作呀!终于又找回那种感觉,我找到了那种单是看到招聘信息就能兴奋起来的工作。

辞职前一阵一直腰疼,看西医做了许多检查,每次去医院都是找医生看报告,报告没问题,医生再开新的,继续下一步检查,如此反复,拖拖拉拉持续了好久,来回跑了很多趟医院,浪费了许多时间。腰疼没治好,心态一点点崩溃,焦虑一天天加重。

有一天突发奇想去看看中医,于是去了上海中医院。没有乱哄哄的病人,医生也特别亲和有耐心,看病——取药——治疗,一个早上全部搞定,流程非常快,几乎不用等,当然是因为看中医的病人少。最重要的是,医生很有信心地和我说,没啥事,你太紧张了,不要紧的。这就给我打了一针定心剂,我不再因此恐慌。

那天我第一次想到,也许我应该回到我的本专业做些事情。我喜欢中医院那种平和缓慢的氛围。短平快的社会节奏,人人都在追求爆发式的收益,只有中医院的那些人,在不慌不忙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而今,真有这样一个岗位来了。我只浏览了一眼,就确定是它了。简历投过去,人事反馈也快,顺利地约了面试。初面和领导相谈甚欢,好像我们在认识之前就已经了解对方。她年长我几岁,是第一个在面试过程中跟我介绍她的经历的面试官,也是第一个对我半年没上班表示理解的人。有许多人,会用那种怀疑的眼神望着你,思忖这么久没上班是不是找不到工作?问些官方的老套问题,显得自己很专业,实际没任何意义。她们不懂我。

这世上有一类人永远无法理解另一类人,而我们只有找到自己的同类,才能得到安慰。

面试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味我们的谈话,那种欢欣雀跃的劲头,我很久没有过了。裸辞后经受的质疑和挫折好像都被治愈了。有人理解我,我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就应该停下来,徘徊一阵,重新出发。

因为太想得到这个岗位,我也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心理折磨,等初试结果,等复试结果,等发offer……生怕中间起了什么变化,让我与等了这么久的机会擦肩而过,再度陷入迷茫。

想到录用通知正牢牢靠靠地躺在我的邮箱里,我内心变得平静而满足,虔诚又欢喜。

不尽如人意的是,这家公司通勤有点远,薪资也低于其他家。我一边想着入职后工作要怎么开展,并顺手把想法一二三四记录下来,一边宽慰自己,通勤长就每天带本书,坐地铁就当多花些时间读书了。至于薪资没达期望,我要勤奋写作,挣点稿费。

假如我有一份自己喜欢,薪资也满意的工作,写作的热情,也许会在日渐安逸的生活里消磨殆尽。每次看到朋友圈里爱写的朋友,都在各种平台活跃着,我都很羡慕。这些年,除了工作写的文章,我的文字再也没在别的平台发表过。想想真有点儿遗憾。

想着想着突然发现,我们不必追求事事圆满,此时这边可能有些缺憾,但彼时那边也许就找补回来了,不经意间反而成就了人生的惊喜。

以前我睡觉,都要把窗帘全部拉上,房间里不要一丝亮光,我总以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会睡得更沉。

事实证明,沐浴在月光下遐想,人也会变得松弛,枕着月光睡得更香甜。

以后啊,睡觉再也不把窗帘拉满,要留一点缝,让月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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