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谁惯于做主子，谁就是奴才
原创： 王开东 王开东 2017-07-11
我们常常被一些主子呵斥，主子们高高在上，声色俱厉，我们抖抖索索，两股战战，汗不敢出。但鲁迅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害怕，惯于当主子的，本质上就是奴才。
杨二嫂和闰土
假期重读鲁迅的《故乡》，极有收获。
《故乡》中写了两个人物，杨二嫂和闰土。两个人写得都好。杨二嫂尤佳。
好在哪里呢？
写杨二嫂只用了两个比喻，就把人写活了，真是一绝。
杨二嫂很漂亮，人称“西施”。这是说她美的一面。但“豆腐西施”，味道就很怪了。“豆腐西施”绝不仅是杨二嫂的职业属性，还有她的性格属性，那就是风流。
豆腐一是白，二是嫩，三是水灵。男人最爱“吃女人的豆腐”，民间就有“豆腐西施”的戏称。
豆腐店老板娘因常食豆腐而细皮嫩肉水灵，为招徕顾客老板娘难免卖弄风情，搔首弄姿，男人们都迷得七荤八素，常常以“吃豆腐”为名，到豆腐店与老板娘调情，有的毛手毛脚，有的动手动脚。
“吃豆腐”就成了男人占女人便宜的代名词。杨二嫂恰好利用男人占便宜的心理，占男人便宜，卖出了豆腐。男人和女人各取所需，这都是套路。
杨二嫂年轻时就是风流之人。
在鲁迅回故乡时节，杨二嫂已经是50多岁的老女人了。女人变老真是一件悲惨的事。不但西施做不了，豆腐也卖不动了。
为了谋生，杨二嫂就必须改变。改变有很多种，但她染上了所有市侩的恶俗，刁、蛮、精明、造谣、贪婪，她的贪婪主要体现在算计上。
所以伟大的鲁迅给了她第二个比喻：“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当年的豆腐西施，现在张着两脚，非常不雅，像一个细脚伶仃的圆规。杨二嫂腿瘦削，又是裹过的小脚，的确和圆规形似。
但最妙的不在这里。圆规在当时是科学之物，是用来计算的。杨二嫂的性格特点就是算计；但她不是物理学上的计算，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算计。这种算计正好与文明和科学背道而驰。用圆规做比，这就有了反讽，有了张力。
再看闰土，杨二嫂的前身是豆腐西施，闰土的前身就是月下刺猹小英雄，但刚一见面。鲁迅一句话就把闰土写得活脱脱的了。
“他（闰土）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到：‘老爷！’……”
“我母亲”告诉闰土，“不要这样客气”、“还是照旧哥弟相称”，闰土马上做检讨：“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什么是“懂事”？“懂事”就是喊“老爷”，就是心甘情愿做奴才，直到坐稳了奴才。
是什么让当年的那个小英雄变成了今天的奴才？答案当然是奴役。
奴役文化最残忍之处是：它不只是让你做奴才，而是让你心甘情愿地、自觉地做奴才，最后还要在奴隶中寻找出美来。
这就是闰土又“欢喜”又“凄凉”的原因。凄凉是感叹自己为奴隶的凄苦，欢喜的是为成为老爷的迅哥儿高兴。奴隶的欢喜和凄凉，让人震撼。
这样一来，杨二嫂和闰土两个人，正好构成了鲁迅所说的两面。杨二嫂身上的流氓性和闰土身上的奴性。
流氓性表现在强抢，还有就是告密。杨二嫂说闰土把碗碟藏在了灰堆里。因为告密立了功又要领赏。流氓的杨二嫂获利不小啊。但闰土有必要这样做吗？不是让他找东西随便拿嘛。但闰土要的竟然是香炉和烛台。
这都是祭祀的东西，说明闰土奴才还没有坐稳，期待着神仙保佑，这正是奴隶们可悲的地方。但按鲁迅先生的理论推断，就算闰土做了主子，他也一定会奴役他人。这与个人的品行无关。
主奴一体化
最早注意到主奴一体化的是鲁迅。在《论照相之类》中，鲁迅写到家乡一个有趣的现象。有的人把自己照成两张照片，一个自己傲然地坐着，另外一个自己呢，很卑劣很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