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晚会出奇地多,她虽然没有什么歌舞才艺,但也因为长相甜美又有路人缘而收到了颇多邀请。想着自己没太多舞台经验,所以趁着那时正是两部戏中间的休息时间,就抽了个空档为其中一台晚会做了个不带妆彩排。
彩排前她就看到后台某一间化妆室门上贴着他前女友的名字,她也没多在意,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二人分手后,更何况现在已经分手,也没什么理由非要想太多。
可在台上彩排的时候,她就觉得台下有个身影,似乎是他前女友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上,看着她。本就是在工作生活中都没什么交集的人,她也确实没想要停下来打个招呼。
见她排练完下台,前女友也快步跟过去,她看到有人追她便停下,一回头见是满脸笑容的前女友。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自然是知道前女友跟他那段长达五年的恋情,便有人主动站出来帮她解围说,“不好意思,我们接下来还有行程不太方便多留”。
前女友像是没听到工作人员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问:“有没有空一起喝杯咖啡?”
“这个……我确实是工作比较赶,再有机会吧,好吗?”她其实本就是在休息期间,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过跟这个人聊天,也就只有一个共同的话题——他,想起他就想到那天他说的话,惹得自己不开心。
“真的一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么?”前女友歪着头对她笑,眼里闪出的情绪让她看不清,总觉得是想要笑又想要哭的样子。
工作人员怕她尴尬,刚想替她回绝,她却从助理手里接过她的手包,笑着回了一句:“我请”。
不用她去找话题,前女友非常理解她想问的问题,“其实一直想有个机会能聊聊,我以为这个圈子很小,却没想到现在才在活动中遇到你。对你而言,我不管哪方面,都算个前辈吧”。
她有了面对的勇气却始终没有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便抿着手里的咖啡不说话。
前女友见她的状态,继续说:“我想跟你讲讲他的事”。
“他的事?”她皱眉问:“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前女友把方糖丢进咖啡杯,用咖啡匙搅了搅,“我要讲的自然是与你有关的事情”。
她有些不耐烦这种迟来的三角关系,难道两个前女友之间关于这个前男友有什么可聊?于感情而言,谁都不是胜利者。她心直口快,不想再跟这个无关人士绕弯子,“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我只能说,当时你们分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我分手跟你有没有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恰好相反,只是事情你未必都知道”。
她有些心酸地笑,明明脸都有些僵,还尽力去保持仪态,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在乎,“我知道的也都是他讲的,三月由你提分手,九月正式公布分手。是不是骗我,现在也没那么重要了”。
前女友的表情也没有比她轻松多少,见她低头,前女友轻声说:“他没有骗你,只是缺少了一些你该知道的细节,分手后不久,我去找过他求和,当时你们在一起拍戏。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刚对你有些好感吧,不过我应该还排在你前面。那时候他还常会因为我心情不好,我知道”。
她打断,“我不想再听这些跟我无关的事情,你要是觉得他好,大可以去找他”。她招手唤服务员,心底的焦虑让她把本在努力保持的风度消耗殆尽。
前女友不慌不忙,“那我长话短说,我认为你们的问题不在他那里,据我了解,他妈妈还时常提起你,而且经纪公司也看在他态度坚决,放弃了阻止你们,如果说是他的问题而导致分手,除非是他不爱你了。而我要说的是两点,第一,如果不是你出现,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走出跟我的这段感情。第二,我上个月跟他见了一面,跟他交谈的时候,我觉得他依旧爱你爱得过分”。
爱得过分?她只觉得前女友阅人无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什么时候不顾一切地去爱过一个人?他永远是在冷静地思考之后选择退缩,只有感情作祟头脑发热才会选择前进。凭她对他的认识,在他眼里爱是什么?不过是得到痛快失掉也痛快的快消品罢了。
服务员看着手势到这边来结账,也没什么时间再讲多余的话,前女友看了看走来的服务员又转回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说:“他从不会讲,我替他讲。跟你分手,他一直在后悔”。
时间掐得刚刚好,服务员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来到餐桌前,服务周到地躬身问二位,刷卡还是现金?
“现金,不用找了”,本打算请客的她还愣在那里,前女友先她一步把现金递过去,转身就走,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想最后的那句话。
他从不会讲,他一直在后悔。
从咖啡店里出来她就心不在焉,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还好等在外面的经纪人过去用手服了她。
经纪人刚想开口,她就阻拦道:“别问我好吗?我不太想说”。
经纪人看她的样子觉得心疼,流血的伤口刚刚结痂就被人撕开,其实经纪人早料想到她会再难受一次,心里后悔着没阻止刚才的碰面。
“回家吧,放你假”,经纪人拉着她上车,替她关好车门。
她苦笑,“放我假?现在给我工作我才好受点”。
“你当我不想给你工作?你父母晚些就到,我可不想落个苛待艺人的罪名”。
一听到久没见面的父母要来,她的心情从悲伤里走出来了一些,“你怎么不早点说,我都没什么准备”。
“是他们二老说要给你个惊喜,可不能怨在我头上”。
她美滋滋地笑了一下,“我们家老赵会搞惊喜了,很有进步嘛”。
经纪人说:“一起来的还有一只你喜欢的”。
“我的毛球!”那是她拍戏时剧组饲养的一只道具狗,剧组解散之后没人肯收留,她就把它带回了家里。那只狗性格不太亲人,也许是以前在剧组里养着所以缺乏归属感,要说亲谁,也就是亲他一个。她平日里忙,就把毛球寄养在父母家里,一有时间就接它回来,抱着它拍照带着它玩。
她就是个容易被满足的姑娘,如果说分手的问题出在她身上,她真的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好。她要的根本就不多,小小的一只狗狗也能逗她开心很久。
她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等在门外,让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曾经表示过要把自己家门的钥匙留给父母一把,随时到家里来也方便。可是父母不肯要,说女儿有了男朋友,父母常去家里总是不好的。其实有什么呢,有了男朋友,相处的时间也寥寥无几,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一边招呼父母进门,一边问:“在家里吃还是下馆子?吃什么我去买”。
她父亲拎着很多东西,进门直奔厨房,“我们都带了,一会儿在家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她父亲一向不是爱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的,这样一说,倒是让她有点眼热,开玩笑说:“这么贴心,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刚落,父母都不再说话了,本在给毛球放食盆的母亲走进厨房里,跟她父亲说:“我来吧,你们父女俩聊聊”。
说是父女俩聊聊,可是俩人坐在一起竟然有些尴尬,她招呼父亲喝水,然后就逗躺在旁边的毛球玩。
她父亲开口,“最近怎么样,顺利吗?”
她呵呵傻笑着,“当然顺利啊”,难道不顺利她会讲吗?
“有没有……”她父亲说出口又犹豫了,见她已经转过脸来等着下半句,就临时换了个问题,“有没有很累啊?”
“我一直都那样嘛,不是你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父亲叹口气,“我宁可你不是人上人,也不想看你吃苦”。
“爸……”,她听不得亲人讲这种话,觉得心里发酸。
“我有时候觉得对不住你,你不做这工作,就不用吃这些苦。我也怪自己,把你生得好看,才添了这么多是非”。
她瘪瘪嘴,“爸……哪有人不想让自己女儿好看的……”
她父亲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女儿长得好,性格也好,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把毛球抱在怀里,把它的脸捏了又捏,“爸,我分手了”。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跟家里人交代这件事,最近跟父母打电话都没有提及,却又怕父母担心她的感情问题,还是想要“坦白从宽”。
她父亲觉得是意料之中,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呢?”
她把毛球放在肚皮上,自己蜷着腿躺下,头枕在父亲的腿上,“爸,你说是我不够好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以为会有好结果的。爸,我特别努力了……”
她难得这样,工作性质加个人原因,她能吐苦水的地方太少了,人人都信不得,为了自己转身就可以出卖你。就算与他相恋时,两人也对于各自的工作属于互不干涉状态,圈子太复杂,说不准下一秒谁就成了敌人。她唯独能信任的就是她的父母,血缘关系就是如此坚不可摧。
她父亲听得出她心情糟糕,安抚地拍着她的肩,“我女儿是最好的,谁敢说你不好,我把他打一顿”。
她听到父亲的话,扑哧一下笑出来,“那好啊,打他一顿,替我出出气,量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父亲听她笑了,心里也感受了些,“你也三十了,找个好的就定下来吧”。
“嗯”,她顺从地应了一声,也就是不想让父亲再为她的事太担心。可是怎么办,他依旧是她心里最好的那个。
她父亲说:“我听小斌讲,你元旦之后有几天假期”。
“他说有就应该有吧,这一年无缝进组,大家都跟着我辛苦。总是要休息的”。
“回老家过元旦吧,一家人聚一聚”。
“好,我三十一号还有演出,演出完就回去”。
“爸给你安排了个相亲”。
“什么?!”她深感自己被父亲套路了,一脸求你放过我的神情,抬起上半身使劲扭过去向父亲作了个揖。
她父亲没回话,笑着叹了口气。男人不懂女人心,但是父亲是懂女儿心的,她父亲不知该不该后悔自己对那个小伙子说的那番话,明明是为了她好,却怎么更让她伤心呢。
三十一号的晚会,她跟一个新剧里搭档的男演员一同演出,她在剧组就跟男演员玩得好,所以一起在舞台上唱歌也没有多紧张。
她的经纪人在她上台前临时有事,所以交代了流程就先走,留了助理宣传和化妆师在这里陪她一起完成工作。
她已经化妆完毕,男演员那边因为堵车来迟了些,还需要一点时间,他们就在独立化妆室里闲聊起来。
“boss明年有什么新年愿望呢?”助理这一年都在跟她跑来跑去,虽说只是同事关系,但也算得亲近,所以开口问了她。
宣传笑着说:“这问题好,boss你要好好回答,咱们新年通告就有得发了”。
“我嘛”,她用手杵了下巴,“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开开心心顺顺利利……”
宣传打断,“我们说一些有用的好嘛?是你自己的新年愿望,管大家干嘛?”
她这才开始认真想这件事,双手合十做了个许愿的手势,“希望我能幸福吧”。
宣传无奈地摇头,“那还是写开开心心顺顺利利吧……”
男演员那边准备好,就来敲她化妆间的门,见她身上这裙子漂亮,就赶忙夸她:“一个字美,两个字好看,三个字beautiful”。
被男演员的幽默逗笑的她,问了句,“beautiful怎么是三个字呢?”
“你拆开来读不就得了?走走走,我可是好不容易把节目定在十点前,虽然没让你压轴,但是让你能早回家,比什么压轴的虚名好多了吧?怎么样,这坏人我做了,够不够朋友?”
男演员个子长得高,年纪却比她小,她踮着脚摸摸他的头,赞了句:“真乖”。
演出非常顺利,男演员下台的时候跟她道了句新年快乐,就迫不及待地跟工作人员钻进了车里。她心里感叹,家里有人在等啊,总是这样归心似箭。
助理把她送进化妆室就说自己肚子疼要去卫生间,临出门的时候告诉她,宣传回去写稿子了,化妆师在接电话让她自己在屋里等一会儿。
看见助理匆匆忙忙地出门,她心里有些不太高兴,这丫头今天毛毛躁躁的,化妆师这个电话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她突然被从身后抱住,自我保护意识让她开始奋力挣扎,却觉得体温有些熟悉。然后背后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性感,他的叹息落在她耳边,“我有点想你”。
她慌张地喊着工作人员:“人呢?!人呢?!”
他低声讲:“我说我有话对你讲,麻烦他们先回避了”。
“你一向都是这样,以你的感觉为最先,自私”,她用双臂挣扎出他怀抱,她自然知道是谁,也知道该说什么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足够戳痛他的心。
驼色的大衣让他本来藏得很好的年龄感显示出来,竟像是文艺片里有着深情眼神的主人公。大多数时间他都体现出的是很积极的方面,可是一个失去过至亲、经历过黑暗的人,总会在能够静下来的时候,倾泻出不适龄的沧桑。他摊手,“没办法,我太自私,心里怎样想,就要怎样做”。
她抱着双臂,这样让她觉得安全些,她经常觉得他那个人太可怕,有时候暴露出的真实想法是那么利己又不顾别人。善也是他,恶也是他,果然人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她后退几步,确定他的手不能再拉住她的胳膊,停下来冷笑对他说:“不是你要的再也不见么?现在又在这里出尔反尔。我不是你宣泄感情的工具,也不是你前女友口中能拯救你的圣人”。
他竟笑得平平静静,语气中都听不出半点情绪,“你是”。
她被这两个字咽得说不出话,瞪着眼睛强忍着快流下来的泪水,让这个人看到她哭?他不配。
“我努力过了”,他站在原地不动,或许这才是谈判的诚意,保持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他知她的脾性,对什么想法很执着的时候,任何强制做法都是多余,搞不好还惹她厌恶。
他看到她的右手死死捏着左臂的手肘,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正好给他时间,让他去把心里的想法吐出来,“我做不到放弃你,我说服了自己几夜,不要来找你,不要来找你”。
“那你还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么?我过得很好,真抱歉。你忘记了我就提醒你,我今年正正好好三十岁,是懂得放弃的三十岁”。
她向他强调着她的年纪,那是所有女明星都不愿提起的话题,但是她要告诉他,年纪这个东西真的能让女人脱胎换骨。她三十岁以后的生活是没他参与的,是全新的。
他见她情绪有些激动,心中却有些窃喜,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已经放弃,根本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波澜。他淡淡点她一句,“那条项链喜欢么?”
她第一反应是什么项链,脑中却非常精准地蹦出那条嵌着粉钻的Y字吊坠。其实收到的时候她有想过,却又没敢想,一切都被他这一句话印证。
他走近一步,深情的双眸望进她无措的眼睛,“你知道粉钻的意义吗?”
她怔怔愣在那里,理智不足以让她挪动脚步,只能瞪着大眼睛看他走得更近。
他走得更近,甚至连她的鼻尖都能触到他的胸口,他轻轻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你是万中无一,你是稀世珍宝,你透净又闪耀,亦是我一生所爱”。
她的眼泪终于被他这一番话给逼了出来,是她一直以来没有表现出的,最放肆的哭。她已经顾不上满脸花掉的妆有多难看,也管不了怀抱着她的他怎么想自己。对于爱着的人她做不到恨,甚至他一开口就想要被他抱紧。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向她道歉,即使知道他造成的伤害不是这样就可以弥补。有些痛苦永远变成痛苦,不可能被甜蜜抵消。
她哭得累了,锤着他的胸口,“你死到哪里去了?我宁可你死了也好,也不能接受你不要我”。
他亲吻着她的脸侧,“我用这段时间,鼓起勇气跟人打了个赌”。
她把眼泪和鼻涕使劲抹在他黑色的毛衣上,问了句,“什么赌?”
他亲亲她的长发,“等赌赢了我再告诉你”。
她扭脸问他,“要是赌输了呢?”
他是个非赢不可的赌徒,“那就赌到赢为止”。
她的助理这时候带着化妆师来敲她的门,在门口说了一句,“小boss我们快卸妆回家啦”。他在唇边比了个禁声,转身到门后。她过去半打开门,为他留出位置,迎进了自己的助理和化妆师,而他就在大家都背对着门的时候遛了出去。
这是他之前就跟她助理讲好的,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她助理开始还不肯为这“负心人”行方便,但是看他满脸的倦容,又想到自己boss刚才许下的新年愿望,还是冒了个险放了他进去,并且亲自为他在门外放风。而结果怎样,那就是小boss自己的选择了。
助理也不知他之后去哪儿了,一切还要按照原本的计划,替她卸妆换衣服,然后坐上保姆车送她回家。之后便是他们所有人的元旦假期,到了小boss家门口跟她招手再见的时候,助理默念了一句,“小boss新年快乐,一定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