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末了,大广州在这周内迅速退下短袖短裤套上秋裤棉服了。我在家中穿得犹如吉普赛人,长长的披肩被我系在腰间,托在地上,一会儿坐下来写论文,一会儿在厨房里忙叨口吃的。不用羡慕我不坐班,我不是写过自由职业真的那么好玩儿么。也不用可怜我天天闭门在家读书无聊、码字为生,鲁迅说了:太穷,要忙于衣食;太富,又流于安逸,所以我还好。
(一)
每日,我将洗好的抹布晾在连接着厨房一侧的阳台栏杆上,用夹子夹住。第二天再用的时候就是干干的,虽然旧了些,但并不妨碍用。
我是过老日子的人。
昨天老家捎来一只现杀的羊排,晚上十点多钟,我俩挤在不到一平米的小阳台上,垫着小菜板,用极为不快的刀和剪子肢解了整只羊排。一下子想到《荒野猎人》,在寒冷的野外,猎杀一只羊,或是麋鹿,鲜红的血流在厚厚的白雪地上,还冒着热气。像印第安人一样。我越想越兴奋,背后吹来夜里的寒风,好像看到穿着羊皮做的小裙子的老公,赤裸着上体,披散着头发,拿着箭,捕获了一只猎物,我们再小心翼翼地储藏着这只猎物,它足够我们熬过整个寒冬。
这怕是我整个人生的小确幸吧,储存够吃的食物。
我将一部分羊排洗净,放血。另挑了几块用保鲜膜一一包好,放在冰箱。好东西要好好吃,慢慢吃,认真吃。
(二)
夜里躺下来,想到小时候的家,窗外北风呼啸,家里都会用厚厚的结实的塑料封在窗户里面,有时还会贴上报纸。窝在热乎的炕上,或是通了电褥子的被里,大人们打着毛衣,我呢,不是在听大人们讲话,就是在托着下巴撅着屁股看书,然后胡思乱想。
将来的孩子是不会知道这些了,也不会经历这些。就像我们小时候对父母一辈儿的‘回忆’嗤之以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恍惚步入老年,说着以前的事情,或是一字字的敲下来。有些日子的模样总该有人把他记录下来。
说北欧盛产童话神话的一个原因是那里冬天漫长,天黑得早,大家没有事情做,所以就早早地回屋了,也没什么电视可看,然后就编故事吧,一代说给一代听。我年少的时候听到这个解释,不禁呵呵,如今再想,尽是温暖的画面,壁炉旁,毛毯子,小板凳,烧的吱吱响的小木棍,从前啊......
从前慢,从前的日子过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三)
上周末去了市中心,站在步行街上,我却像丢了灵魂的孩子,茫然的不知要去哪里。钻进了一家日料店,坐在吧台上,慢慢悠悠的吃了一小个下午,好像找回了点宁静,可是出了店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悻悻然的回了家,发誓下次再也不出来逛街了。
商品是挺多,但好像不怎么有灵魂。
这冬盖的被子是四年前去英国读书时先生送我的。读完书,又乖乖的给它手提回来了。结婚后,盖的是这床被,迁徙到广州,仍旧把它带过来了。是个鹅绒被,好用保暖,这辈子这一条就够了。
小时候,大人们念叨缝缝补补又三年,而我们总愿意要那个新的,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过年穿上了新衣服,如今才知道还是那旧的好,你看你买了那么多,最爱穿的不就是那么几件么。
从前慢,现在快,凡事讲效率。飞机要快,快递要快,短信发了要秒回,谁还写信呢,老八板儿!
可我如今依旧收拾着这些年留下的信件,日记,手稿,也每日手写着很多文字。我不爱看一上线的电影,看过的一个电影大概就会看第二三遍。别笑我老,我只是慢慢地在把每一天当成一辈子来过。
王安忆在一篇《过去的生活,一切都很慢》中描写到:夏末秋初,勤劳的主妇买来一篮篮的红豆,捡好,洗净,用线穿起来,晾晒。冬日里烧肉,很好吃。用过的线呢,清水里淘一淘,理顺,收好。来年再用。她还写到:过去用的都是大黑伞,没有现在的花式多,但结实得很,雨打下来,那声音也是结实的,啪、啪、啪。用过后,也会撑开了阴干,再收起来。
王安忆会说现在的日子过得太‘混’,一锤子买卖,今天做过了,明天就关门,后天,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其实,谁都恨这样的生活。一下雨,满大街的破碎雨伞。
(四)
上周的上周,莱昂纳德·科恩也走了,这个迷人的老头,鲍勃·迪伦口中的第一人,带着优雅去天堂继续流浪了。我常想,又走了一个,还剩下多少呢。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很少再出大家了。26岁的时候,科恩第一次踏上希腊的伊卓岛,那里不通水电,没有汽车和摩托车,更没有网络,然而栖息的鸟儿,打鸣的公鸡,哒哒的骡声,恩泽了不止科恩一个人,诗人、画家、音乐家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里,他们用很少的钱维持着生计,喝一点小酒,大量的探讨文学、艺术和音乐。即便后来科恩大名鼎鼎,他也时常返回伊卓岛,慢慢地放空自己。
那日早上,科恩离世的消息传出后,我看到很多网上的留言都在怀念他。不错,即便是这世界发展得‘乱花渐欲迷人眼’,人们心中最深处惦念的依旧是某种美好的情怀。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指出发达工业社会如何成功的制造出单向度的人—— 丧失了自由、创造力和不再想象或追求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巨大的焦虑、恐慌和紧张,其实让如今的人们很是‘走投无路’,好像哪里出了错,可是又说不出哪里错了,仿佛是在被一只巨大的齿轮推着走。你可以去读这本书,但觉知的同时必然带着巨大的阵痛。可当我们去试着了解这一切,去在‘天鹅绒监狱’中找寻一些修行之道的时候,我们也是在为自己争夺更多的宁静和自由。不工作的晚上,关上手机,听听好的音乐,又或是读读诗。北岛选编的《给孩子的诗》和科恩的诗集《渴望之书》是我觉得非常好的两本诗集。其中《渴望之书》是中英文,书中还收录了科恩的很多小画作,非常有趣,安利一下。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好,也不求来生。所以决意要将这一次的生命好好过活,将每一日都当成一辈子来过。慢慢来,希望活到一百二十五。
文章里的图片都是老树画画的,你搜搜看,一张小图,三言两语,尽是生活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