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有很多种说法,我认为最凄美的便是日语中的“さようなら”(撒由那拉),这是在长时间失去交集或者永别前才会说到的告别词。
可是,时间好像并不允许我们好好告别,于是我们通常在悄无声息中就与旧人断了联系。
明明你在我的人生历程中烙下那样深刻的痕迹,明明你还稳稳当当地存在于我的通讯录中,但距离吞噬了亲密,时间斑驳了记忆,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小宇是我的发小,我和他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他承载了我的整个童年记忆。为了收集烟盒,我们翻过一整条街的垃圾桶;为了追求刺激,我们在李老头的菜园里偷红薯。他为我跟老师叫板,我为他跟恶霸打架,我们形影相随,度过了许多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以为这么深的兄弟情谊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可随着年龄渐长,我与他都不得不面临很多选择。
几年前,他外出打工,我则选择继续学业。一开始我们彼此支持,互相打气,分享着生活中的新鲜事。可是我们的生活圈实在不同,渐渐的,他不能理解我发出的感慨,我也无法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他看着我合照里三三两两的伙伴却不曾认识,我也不知道他的生活发生了哪些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在意他的柴米油盐,我关心我的喜乐悲欢,我们渐行渐远。
去年年底因为一些事情便拨通了他的电话,手机里提示号码为空号。于是我想到了他的微信,可是信息发过去,却显示“对方已不是您的好友”。我惘然若失,却也想得通透。龙应台的《亲爱的安德烈》里,有这样一段话:“那推推挤挤同唱同乐的群体情感,那无忧无虑无猜忌的同僚深情,在人的一生之中也只有少年时期有。”
那份与儿时伙伴肆无忌惮的快乐,张扬跋扈的过往,我会永远铭记于心。但我们再也不会去打扰对方,因为我们尊重彼此的生活,也默默祝福彼此安好。
我曾在知乎上刷到一个视频。一位名叫Joey的外国小哥在餐厅里询问着患上老年痴呆的母亲:“你知道我是谁吗?”母亲木讷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光彩,回答道“我不知道。”“那你知道我的妈妈是谁吗?”母亲回答:“对不起,Joey。我不知道。”
视频结尾,小哥在小车驾驶室里伤心自责地抽泣道:“她还记得我的名字,但她却忘了我是谁。我以为不会这么快。”
是啊,时常一句“我以为”,让我们对自己的处境缺乏认知而没有及时采取措施让自己少留下些遗憾。当你长大成人,回想起亲人对你细致入微的照顾,日复一日的疼爱,你急切地想要回报和补偿他们时,却发现他们已经不在原地等你了。
我有一个同事老周,奔四的老男孩了,至今未结婚生子。我时常调侃他找不到女朋友,他每次都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老妈不着急抱孙子,所以我也不着急娶妻生小孩。”
可世事难料,几周后,老周的母亲因突发心肌梗塞去世。得知消息的那天,老周一个人躲在会议室痛哭。
母亲的突然离世让这个老男孩忏悔不已,之前一直不把母亲的话放在心里。直到那天才知道,母亲早在一个月前就为他找了数个相亲网站,只是他从来不看母亲发的微信链接。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仅剩归途。未能抽出时间的陪伴,未能及时满足的心愿,未能提前做好的告别,成了老周心里永远的遗憾。
有些人,他们赤脚在你的生命中走过,眉眼带笑,不短暂,也不漫长。却足以让你体会幸福,领悟痛楚,回忆一生。
愿你我,都能与旧人温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