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秋天来临的时候,就是我心目中最美好的时刻。不光是漫山遍野的金黄,以及被染红的山岗,看那地里熟透的各种庄稼,就让人喜得合不拢嘴。
对,我就是一个农村人,我出生的年代还是土地没下放,吃饭靠工分的年代,虽然我的年龄不至于将这些都记住,包产到户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想起来,改革开放的前几年,确实也是人们最难熬的一段时间。虽然老家古来都有旱涝饱三分的优势,毕竟人们饿的太久了,身体里没有底子,当时恐怕包产到户再迟缓半年,就会有大量的人要饿死了。
听母亲说,我也是从饥饿线上捡回来一条小命,这得多谢奶奶!
奶奶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一生的劳累,看起来格外显得老。大约在1976年,或者1977年,奶奶摔了一跤,在家里躺了好几个月,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后来奶奶的伤好了,依然颠着小脚不停地干活。也就是在奶奶躺着静养期间,亲戚邻居都来看望奶奶,有些人是带着一包挂面来的。当时我应该一岁或者两岁,由于家里没有吃的,营养不良,瘦的不成样子,眼看难成人。于是奶奶就将别人送来的挂面养我,一个月以后我就胖了起来,家里人都说我好养活。
总之,那个年代的苦难都过去了。可是包产到户的当年,爷爷奶奶就相继走了,走的恓惶,家徒四壁,现在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痛心。
我的童年记事就是在八十年代初开始的,总的来说,充满了欢乐。
不过有两件事对我的影响比较深刻。
一件事情就是关于爷爷的。
下放土地的前一年,队里响应上面的政策,在村里实行实验田,就是将一部分田地拿出来,每家每户都分上半亩地作为承包地,自己想种啥种啥。然后收获了,交够队里的,剩下就是自己的。于是每家每户都拼了命经营自己的试验田。说来还不错,老天照顾,风调雨顺,虽然都是利用下工时间侍弄自己的土地,但是每家每户的庄稼长势喜人,都盼望着能有个好收成。
我家种的是村边的半亩小麦,爷爷本来就是一个种地能手,把自己的试验田打理的最好,成了村里长势最好的一块小麦田。
就在五月端午过后的几天里,麦子熟了。爷爷趁着晚上的月光,吃过晚饭拿上镰刀就去割麦子了。当时我大约六岁吧,因为麦田就在村边,所以我后面悄悄跟着爷爷也到了地里。
刚走到地边不远,就听见早已坐在地边等爷爷的生产小队长说话:“经过队里支部研究,这块小麦你不能割了,充公。这是大队长的意思。”
爷爷站在地边楞楞地看着自己付出无数心血侍弄的小麦,一声没吭。小队长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爷爷然后坐在地边,掏出旱烟袋,不停地抽起烟来,明亮的月光映着爷爷的脸,在烟雾缭绕中,爷爷的心绪在平复。我站在爷爷旁边,等了好久,爷爷才站起身手拉着我向家里走去。至今我还能感受到爷爷那弯曲的枯柴一样的手,当时为啥在抖。
后来家里人失去小麦的无奈,后来全家人又吃了两年多的稀汤饭,直到84年丰收了小麦,家里才吃饱饭,这些不用细说。这件事深深地烙在我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另一件事就比较懵懂了,是关于我们这些小屁孩的。
当年农村的小孩在一起玩,都有个孩子王。我是属于菜鸟级别的,经常遭受孩子王的欺负,多年以后我才摆脱了这种情况。
记得还没上学,也是个秋天,一帮孩子漫山遍野乱跑,男孩女孩都有。记得当时孩子王说要学他爸妈的样子,让一个女孩脱光裤子让他干,别人都围在旁边看,我却被支到远处放风。当时虽然没有近距离看,却在我的心里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个事情。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接下来的某一天中午,我正在厕所小便,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邻居家的女孩在平房顶上眼睁睁偷看我撒尿。看见我发现了她,红着脸跑了。当时是什么心情我忘记了,不过对我的成长也带来好大的影响。
当时家里成分不好,虽然已经是八十年代了,村里人依然对成分的一贯认识根深蒂固,所以总被人欺负,有时候也被大人欺负。
本来我是个很乖的孩子,后来被冤枉了两次,我就学的聪明了。
一次是被一个老太婆污蔑偷她家的苹果。老太婆风风火火找到我家的时候,母亲正在缝被子,在院子里铺着席子,在席子上缝偌大的被子,一般一天时间一定要缝好,因为缝不好的话,弄好的棉花就会被抖乱。老太婆找到我家,满嘴唾沫星说个没完。母亲眼看着缝不完被子,只好停下手里的活计与她理论,母亲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就是前天下午。母亲说绝对不可能,我孩子前天下午在家里帮着捋荆条叶子了,肯定是你看错人了。老太婆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我偷她家的苹果了。母亲说把孩子叫来问问。于是我就和老太婆当面对质。原来老太婆抓到一个孩子正在偷她的苹果,这个孩子怕一个人承担责任大,所以就胡乱将我也包括进去了。
后来母亲安慰我,说这样的人不值得生他们的气,心里坦荡顶天立地。再后来栽赃陷害我的这个孩子,我渐渐疏远了他,他也不好意思再与我来往,于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好好交往过。
另一件事是我被老师毒打的事情。
这件事情真不怪我,记得当时是小学三年级,有一天老师不在,于是孩子们就反了天了。没有人在教室里待着,女生在操场上玩,男生到处疯跑。有几个男生将红领巾系在头上,扮演电视里的陈真,当时我正好忘记戴红领巾了,好羡慕他们。突然老师就出现了,孩子们纷纷往教室里跑。
老师到教室里不由分说,抓住我就拿着荆条棍朝我打来,嘴里还说着:“我让你往头上系红领巾,我让你系”我被毒打了大约十几分钟时间,我背上腿上胳膊上疼得已经快没了知觉。我趴在地上两眼流泪,就是没有哭出声来。这下更惹恼了老师,他又拿起荆条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这是要我命的节奏啊。讲台是一个高起地面二十厘米高的台子,他一不小心踩空了,从讲台上摔了下来,把脚崴了。他疼得哭爹喊娘。我这才逃过一劫。后来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他为啥只是单单打我一个人,我并没有戴红领巾。
后来几乎没有再见过这个老师,听说他的孩子在一次活动中没了,于是他就精神失常了,每天都神神道道的,有一天晚上跑出去八十里,后来被人找到,嘴里一直说他是被鬼架走了。再后来没几天人就不在了。
小时候的事情有许多一直影响着我后来的的生活,这为我走向社会后的人生观具有极大的影响。
虽然童年的回忆是甜蜜的,但是有些事情直接会影响人的一生,而且是痛苦的。
大约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星期天,村里的男孩子们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干出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八几年的时候,全国到处都提倡植树造林,村里当然也不例外。在大队部的戏台上放着五六麻袋农药浸泡过的松树籽。孩子们就翻过墙头到戏台上偷,偷上后留着上课的时候偷吃。
我也是跟着一起去的,刚装了两上衣口袋,大队部的保管员来了,开了大门看见我们正在戏台上偷松籽,气不打一处来,跳上戏台就扑着抓我们,挥舞着拳头要揍我们。
孩子们一哄而散,保管员谁都不抓,就是撵着我不放,撵上我后用结实的拳头砸向我的脊椎骨,我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疼得我昏了过去。其他小孩一看我被打倒在地,都也不跑了,围起来看我。保管员当时三十多岁,一看我被他打在地上一动不动,转身就跑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家里的炕上。母亲不停地抹眼泪,父亲在一旁啪嗒啪嗒抽着旱烟。后来我慢慢地感觉后背不怎么痛了,心存侥幸,觉得自己终于恢复了健康。不曾想这几年后背又疼了起来,我无奈地仰望天空,总是默默地流下眼泪。
要说当时为啥不追究保管员的责任,最起码也去医院检查一下。说实在的,八几年的时候,人们淳朴的有些傻,哪里会有这样的想法?
就比如我在小学时候经历的另一件事吧,现在想起来都冷汗直冒!
有一天放学后,我们七八个孩子在街面上玩。本来玩的挺开心,这时村里的赤脚医生过来了,平时我们就怕他,如今站到旁边看着我们玩,每个人心里都忐忑不安。
过了一会,医生终于抓住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注射器给我小臂上打了一针,我惊恐的直流眼泪。我知道他是一个刚学医的新手。
回到家里给父母说,父母看我没事也就没再说什么。我不知道后来的持续性头晕头痛是不是和这个有关,总之在我心里是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有时候想想,自己的童年其实是多灾多难的,这些灾难都是人为性的,我能长大成人,实属不易,全靠老天爷的将就了。如今娶妻生子,看着健康快乐的孩子,我是一半高兴一半忧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