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把孙子送去幼儿园后,又急匆匆瞪着车子往距离她家十里远的中韩村里赶,那里,有一位生活不能自理,急切盼着她去伺候的老人,就是她八十六岁的母亲。
王大妈今年已经六十五了,五年前儿子就结婚了,婚后很快给她生了个可爱的小孙孙。按理说现在的她四世同堂,应该成为别人眼里最眼馋最幸福的人。可新的问题却接踵而至。家里有个老娘,丈夫这边也有个年迈的老婆婆与她年龄不分上下。这种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吃喝拉撒都需要她费心的日子,真是苦煞了王大妈。她上面被婆婆使唤,身下还要被儿媳妇呼来唤去。就连那个十里之外不能动弹的老娘,也望穿秋水地盼她回家。此时的王大妈,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去服侍他们。
她娘家有一个兄弟,还有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也早已出嫁。如若这是在早年,她这个出嫁的闺女如泼出去的水,并没有赡养老母的义务。但,自打生活好了,在养老问题国家又有了新政策,明确指出赡养老人子女都有平等的义务与责任,问题也接二连三找上门来。
老娘能动时还好,她和妹妹顶多经常买买喝回家看看。如今老人瘫在炕上需要人照顾了,弟媳妇立马提出,要三个孩子轮流来伺候老太太。尽管她已经六十多了,家里的小孙孙的生活起居,包括上下学也离不开她。即便这样,她的兄弟姐妹并不打算放过她,兄弟还觍着脸说:娘当年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养了咱仨,现在她老了不能动了,必须一个不落的来尽义务。
儿媳妇休完产假后就回原单位上班了,丈夫前年有病夜去了那世,从此家里大大小小事都落在了她身上。现在又多了一项要照顾老娘的任务,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分身。
兄弟,早就把照顾老娘的任务划分了时间段。一人一个礼拜,轮到轮值这几天,自己还要带吃带喝,二十四小时一刻不离地守着老娘同吃同睡。
这样一来,可苦了王大妈。家里的儿媳妇早撂下话了,想要照顾老娘可以,但不能耽搁接送孩子上下学。王大妈心里悲苦但又不得不这样做。轮到她值班这几天,只得来回奔跑在自家与娘家的路上。早上把孩子送去学校,傍晚再把孩子接回家后,然后骑上车子回到娘家。这种辛苦如若能被老娘认可还行,可现在她的娘,躺在炕上连个人都不认识,尽管这样,嘴巴依旧像煮不熟的鸭嘴咄咄逼人。不是嫌菜咸了,就是嫌弃馒头硬了。还时常用拐棍儿戳着炕沿骂闺女不孝顺,想要整死她。看着面前这个不仅不能理解孩子的辛苦,还蛮不讲理的老娘,王大妈心里苦闷极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她一点感觉不出这人有多么的可爱。相反,觉得自己要被活剥了似的。家里一摊子事儿等着她,而这半死不活的娘也撂不下,弟妹们不理解不体贴,老娘更是油盐不进。每当精神吃不消时,王大妈感觉身体被架在油锅上烤似的,那种滋味说不出得难受。
今年,她和儿子媳妇商量了,过了年就把小孙子安排在学校吃饭。这样,中午她就不用回家了。两头奔波的劳苦,她也受够了。
一天,王大妈正在给老人洗裤子,突然想起老娘应该解大便了,因为平时一般都是这个时段。她扔下衣服连忙跑去炕上,抬起母亲的肩膀大声喊,娘,要上厕所吗?老娘这一刻似乎并不糊涂,头摇得像拨浪鼓 表示不想。王大妈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刚抬手拨去头顶散落的发丝。还没拔腿离去,突然鼻尖闻到一股子怪味,一种熟悉的大便的臭味顺着被褥钻了出来。她连忙上去掀去被子,果然见一坨黏糊糊的东西沾在干爽的被褥上。
娘,我刚刚问你,你问啥不说。王大妈看着这恶心的画面欲哭无泪。可老太太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摇晃着脑袋还把身子在被子里转来转去。看的王大妈肚子里一股子火腾地顺着头皮冲出脑门。
扒了被褥给老娘洗了身体,王大妈蹲着身子用手正搓洗着奇臭肮脏的被单,眼角不知不觉噙满了眼泪。
赶紧给我饭吃,我饿了,你要饿死我啊!土炕上,老太太又在吆喝了。
娘,你这刚吃了饭不到半小时,还不到饭点。
王大妈一边刷洗一边朝炕上喊了一句。这时,耳边传来咣当一声响,是硬物碰撞的声音。抬头一看,一根漆黑的木棍儿滚落在地面上,这竟然是老太太的拐杖。
你个不孝的东西,这是要饿死我啊!老娘依旧在炕上叫,叫喊声刺痛着王大妈的耳朵。这样难缠的娘,真是天下难找,她苦笑一声继续搓洗衣服。
你就是这样对待咱娘的。
突然,屋门被人推开,弟弟大军从外面走了进来。阴着脸,一脸的愤怒。
大军你听我说。咱妈这种情况特殊,吃的多拉的多,不能吃得太饱。
大姐,我从来不知你是这样的人。我看你分明是嫌弃要给她洗衣服,所以才这样虐待她。
王大妈心里一震,感觉有口难辩。
小军,她也是我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会那样歹毒地虐待她?
王大妈腾地扔下手里的衣服站起身来,干瘪的眼睛有两道泪痕滑了出来。
小军啊,赶紧给妈弄点吃的,这个女人想要饿死我,你赶她走。
妈……王大妈看着自己的老母,眼泪跌落地越发厉害了。
叮铃铃,叮铃铃。这时,放在桌子上的老年机响了。王大妈电话刚一接听,里面就传出儿媳妇小翠哭泣的声音,“妈,你赶紧回来,毛毛把腿摔断了,呜呜。”
王大妈一屁股坐在地上,耳边那一声声的咒骂越喊越急,正像一道道利剑射进着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