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关于考学的事情。奇怪的是,也没有任何人来问我这件事,可能是他们并不关心,又或者是他们早已知晓。
这件心事就这样被我一直压在心底。如果是以往,我会写信给家人或是昔日死党,当然还有心中的她,倾诉心事,排解忧闷。
可是在农场寄信收信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要是在团大院里,这却是最简单的事情。部队里寄信,不用贴邮票,直接盖个三角形的红色军用邮戳就可以免费投寄了,盖邮戳是团里收发员的事儿,战士们只需将信交给连部通信员就行。而外面的信寄到部队来,也会通过收发员先分发到各营,再由各连通信员去营部取回分发。
农场里没有部队的收发员,也就没法盖军用邮戳并把信送去邮局,想把信送回团大院去寄也绝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把信写好贴上邮票装好信封,等待每次集体去山阴县城洗澡的机会,快速找到邮局把信寄出去。
可是收信就更难了,因为农场没有确切的收信地址,好像也没有邮递员前来送过信。只能把信寄到团大院,等团大院里有人来农场时再给捎过来,但团大院里猴年马月才会有人来一次。
那打电话不行吗?
农场里倒是有一部军线电话,不过只能打军线,没法打外线。其实就算能打外线,那个年代家里装电话的能有几个?反正我家里当时就没有装电话,村里好像也没有谁家有电话,印象中只有离村几里远的供销合作社里才有一部电话。
因此,我已与外界失去联系好长一段时间了。
自从得知考学落榜消息后,更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跌入无底深渊,飘飘荡荡无所依托,做事没了心力,看不到希望,也没了明天。
特别是每每想起X时,便有些自卑自怨起来。甚至有时候觉得很不真实,可能是自己单恋一枝花吧,毕竟我们的交往只是鸿雁传书,自始至终彼此都没有明明白白地坦露过心迹,或许她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笔友,一个不算讨厌的同学罢了。
在没有获悉军考结果之前,我常在身旁无人的时候,一遍遍地重读她写给我的每一封信,一字一句细细“研读”不忍释手,就像小时候得了一块水果糖舍不得嚼碎含在嘴里慢慢咂摸滋味满嘴香甜的感觉。
我还曾想着,等考上军校成了军官,再正式向她表白,如果她愿意,我希望能与她携手相伴直至白头。如今军考落榜希望破灭,刹那间心如死灰,再想起她来,过往种种都成了一种痛苦的煎熬。
如今,再不敢去看这些信了。就连回忆信的内容,也如万箭穿心般刺痛。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一路向前永不停歇,不管你有多少的欢乐或是忧愁,终将被它冲淡并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转眼又是一个周末,连里干部带着战士们分拨去山阴县城洗澡。
我是上午第一拨去的,午饭前就回来了。吃过午饭,开始了漫长的午休。午休过后,洗完衣服,有些百无聊赖。
此时农场里人比较少,连里的几个干部大多去了山阴县城还没回来,几个班长和老兵们在宿舍里打牌,新兵们挤在水房里叽叽喳喳边聊天边洗衣服。
我一向不爱往人堆里扎,加之最近心情也不太好,更显着孤寂,也就没什么人主动来招惹我。我便静静地坐着发了会儿呆,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找了些东西偷偷塞进衣服里,一个人跑到晒谷场的土墙跟下,四顾无人爬上墙头,跳到墙外。
墙外微风习习,风中带着一些淡淡的玉米和青草的清香味,令人神清气爽。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还不觉灼人。在我的面前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玉米地,叶片浓密,枝杆高挑,宛如一片青纱帐。
我背靠着土墙,坐在一块土坷垃上,从怀里掏出一大捧信来,这些都是X曾经写给我的信。我把信堆在地上,一封封地拆开,再一张张地展开,拿在手上用火柴点着,然后看着火焰腾起,纸变成灰,在火焰将灭再引着第二张。
墙跟下没有风,信一张一张,烧得很慢。此刻我的心中思绪翻腾,过往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不由得鼻子发酸,心隐隐作痛。
看着所有的信和信封都化为灰烬后,我看着面前万头攒动的玉米秆,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首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想想诗仙李白也都无法逃脱尘世的烦忧,何况如我般碌碌凡人?
人在红尘中,终躲不开避不过一个情字,若是没了这个情字,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但也便轻松自在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