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上一章~~
交 易
祝凛未再理她，径自走到案席之前，独手支颌，懒懒地斜倚着食几，半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苍萝从未见过如此自行其是的人。身边的师长们自不必说，便是殷都祭庙里的众位巫祝，饶是再清高自傲，也会讲究个你来我往的面子规矩。心中暗自肺腑，苍萝便也不再依礼等他让座，自顾在对面的席案上端正跪坐好。他的散发流泻在面前的案几上，致密乌黑，与夜色一般浓重，室内火燎照耀下，泛着幽蓝的光。
他倚在那里，侧面与她相对，离得很近，却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距离感。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几乎扫过她膝盖的长发，竟有些出神。“所探为何？”他终于是睁开了眼，淡淡问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稍微理了理神思，慢慢回道，“并没有什么针对祝凛大人和嫊女的阴谋，也非探听您二人的私事，”她尚未说完，便听得祝凛鼻中轻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又夹杂着不屑。
虽接触不多，但苍萝似乎多少有些了解这位的别扭性子，毫不在意地继续道，“在下来此，只是希望知晓有关方皋大巫的消息。先前听闻嫊女介绍过，他曾与二位同行至绎方，亦师亦友。故，特来打探一二。”
祝凛听闻，缓缓坐直了身子，转身望向苍萝，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为何？”似是对她的说辞有些兴趣。
苍萝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愿轻易提及师父的名号。那名，那人，不知何时早已在她心中长成一道伤口，每每提及，哪怕只是听到他人提及，都会感到难以抑制地颤动。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宁神。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只余强守的镇定。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地望向祝凛，说道，“因为，这对我很重要。”
祝凛手指轻轻敲着案几，转头望向窗外，却没再开口。似乎这个理由太过虚无缥缈。窗外一阵夜风吹过，火燎微弱地跳动，苍萝似在他的眉头看到了一阵恼怒。
“方皋大巫的消息对我很重要。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以此令你知晓，这便是一桩交易。我无意中探听到了你和嫊女的秘密，便也将我的秘密交付与你。我以为，这很公平。”苍萝不急不燥，缓缓对他解释。
“如何公平？”他又恢复之前地懒散模样，漫不经心地问道。苍萝发现，他一直话不多，用词都极简短，和他的人一样，冰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是面对嫊女时，也多数都是对方在说，他只有在不得不说地时候，简短地给予回应。大部分时间，他都保持着冷淡地沉默。
“我并不希望，今晚我们的交谈有第三个人知道。”苍萝斟酌许久，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若让嫊女知道，保不齐又会生出什么事端。“但，还请祝凛大人能劝慰嫊女知晓，今后最好不要在人前提及与方皋大巫的关系。我只能告诉你，这很危险，尤其是在太和庙和王城中。这就是我所说的公平。”苍萝一字一句，她只能说到这个程度，因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她也并不完全了然。但她也一直记得，当嫊女在立馆时说道方皋大巫时，有人惊讶，有人羡慕，有的人却抑制不住地冷了脸。
“这算是威胁吗？”祝凛忽然冷笑地说道。
苍萝闻言，倏忽瞪大眼睛，呼吸有些急促，手在案几下不自觉地结了灵印，随时准备应对对方下一步行动。当她在房顶上听闻祝凛和嫊女交谈时，一度非常后悔。她宁肯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若非在太和庙中，若非自己是一名巫女，她相信祝凛早就二话不说结果了她的性命。那样的秘密，杀人灭口并不为过。
“知道你有些手脚功夫。但对付我，并无胜算。”祝凛回头撇她一眼。眼中并没有苍萝预想的肃杀和狠戾，反倒有些玩味的嘲讽与不屑。
“我们在谭川镇遇到麻烦的时候，正好方皋经过，算是救了我们。”他自顾自地饮下爵中的郁李酒，手握觚腹，居然开始缓缓道来。
苍萝有些惭愧，但也顾不上许多，暗自卸下防备，开始认真聆听。他依然言简意赅，但苍萝却大致了解了他们与师父相遇至分别的过往。他的声音不像人那般阴郁，而是带着一丝高亢的清亮，如金玉相击，铮铮在人耳边回响。苍萝总觉得，这声音似有些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