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方只有住久了,才会有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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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作家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深深地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读着他的村庄,我想起了我的家,我曾经居住过的那些地方。几十年来,原以为会忘记很多事情,不曾想很多事情并没有忘记,只是打了包封存在内心深处,而一旦解封,曾经的过往便顿时鲜活起来,历历在目,好似这些事情并非发生在几十年以前,好像就发生在几年前,甚至是昨天一样。

我知道,有些地方从未走远,有些事情从未忘记。


01  记忆里的第一个家

一个地方、一间屋子要住多久才能在心里认定是家呢?这恐怕要好多年了,甚至是有的人一生之中都在飘泊,始终找不到家的方向。因为,家不仅仅是一间房子、一个院落,家,应该是你住了很久的地方,是你很熟悉的地方。

你熟悉这个地方的周围环境,熟悉这个房子的角角落落,这个房子有你生活过的痕迹,有你的气味儿和温度。即便是离乡多年,你也不会忘记这条回家的路。即使是家在你的眼睛里变了模样,可是你的内心、你的双脚依然会把你引领回家。这里永远是你魂牵梦绕的地方,一旦想起这个家,曾经的过往就会犹如洪水般涌来,昔日的一切也会在眼前鲜活起来。

我记忆里的第一个家是位于十字路口的那一家,不大的院子、不大的房间,但是,这里却承载了很多回忆。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厂,父亲在厂里担任技术员,母亲是家属工,我们兄妹都在厂子弟小学、子弟中学读书。

这间房子我家住了大约十年,在这里我读完了小学,读完了初中,是我慢慢长大的地方。这里有我儿时的欢乐,也有着青春的梦想和迷茫。那时,父母都很年轻,哥哥未婚,姐姐未嫁,小小的院落里承载着满满一家人的喜怒哀乐。

靠路边有一个小小的园子,里面种了西红柿、黄瓜等蔬菜,不大的园子让父母侍候得很好。园子里还栽了好多格桑花,红的、粉的、白的,一簇簇,一丛丛,竞相绽放,离家还很远的时候就能看见那满园子的格桑花,那里就是家的方向。

贴着北窗放了一台缝纫机,这里同时也是我学习的地方。还记得我在一张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句话,并贴在了对面的白墙上:谦虚是前进的车轮,不满是向上的阶梯。如今早已不记得这两句话是自己的杜撰还是在哪里看到后写上去的。

那时每年家里都要养几只鸡,有一年有只大公鸡长得特别彪悍,由于我们姐妹几个常常逗它玩,结果便是公鸡开始追人、叨人,于是门口、院门口都要放一把铁锨,来回拎着,不然公鸡就会冲上来啄人。一次,进门时没关好门,它居然冲进屋里,追到炕上,幸好我们及时逃进小屋,关好窗,才算逃过一劫。

这个小小的路口一度很是热闹,就像一个小市场,卖菜的、卖生活用品的等等,大人们下班了就聚在一起聊天,孩子们则在一起玩耍,跳皮筋、捉迷藏,天黑了才在父母的督促下不情愿地回家。后来,随着工厂的不景气,小路口变得越来越寂寞,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停留,那些曾经喜欢在这里闲坐的老人们渐渐地也都离开了人世。

小小路口也和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寿命,我们看着他由年轻人变成了现在垂暮的老人,他静静地蹲在角落里,不想说话,也不再喜欢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也包括我们自己。

02  40岁的老屋

这张手绘图是哥哥当年随手画的小图,不得不佩服哥哥的绘画天赋,哥哥从来就没有学过绘画、书法之类的,可是,哥哥随手画的小画却惟妙惟肖,毛笔字也是得心应手,有几年的春联都是出自哥哥之手。看着这张画,就会让我想起当年家的样子。

初中毕业后,厂里在后面盖了新的厂房,我家便搬进了新居。房间和院子都比原来的房子大,全家都很满意。除了在院子里种上了花,母亲还栽了两棵树,一棵秋海棠,栽在仓房门后,一棵李子树,载在小屋的窗前。春天时,两棵国树竞相开放,小蜜蜂们忙得不可开交。

只可惜,母亲只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便匆匆离去,年仅47岁。如果我家没有搬去新房,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一系列事情,母亲可能也不会这么早的就离开了我们。世间有太多的事情难以预测,母亲也一定想不到她满心欢喜的大房子只住上了两年。

母亲走后,父亲找了老伴儿,那年的我刚好大学毕业。一直到去世的前一年,父亲一直都住在这个平房里。父亲是个勤快人,小院子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每逢春节,院里的大红灯笼早早地就挂了起来,大门上也早早地贴好了对联。父亲贴对联从来不用胶水,认为它粘不牢,总是让继母打碗浆糊,认认真真地把大红的对联贴在门上。

春节期间,我们兄妹都回家过年,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每逢吃饭时,炕上放一张桌子,地下放一张桌子,小小的院落充满了欢声笑语。有父亲在,就有家在,即便是婚后,每年至少也能回家两次,看看父亲,看看家。

父亲走后,这间房子便空了下来,昔日里开开合合的大门,如今已大门紧锁,院子因为少有人走动,砖缝里开始钻出杂草,装杂物的小仓房感觉随时都会有倒塌下来的危险。每次回老家,总会和姐姐一起来这里待上一会儿,唠唠嗑。我居然会略显局促地坐在炕沿上,不会再脱鞋上炕,累了会去被垛上拿个枕头下来躺上一会儿。

屋里的摆设和父亲在世时并没有太大的改动,一切都那么随意地摆放在那里,好像父亲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似的。高低柜是我平时学习的地方,靠近被垛的炕边是我睡觉的地方,被垛上的帘子有个明显的豁口,那是我上初中时和父亲赌气,偷偷地用剪子剪了一个口子。

炕沿边的那个缝隙还在,那里曾经是我塞药片的地方。记得那时每逢父母让我吃药,我总会偷偷地把药片塞进这个缝隙里。直到父母看我吃药效果一直不好,准备带我输液时我才把这个秘密和盘托出,记得父亲从炕沿里抠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白色药片。

可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地方怎会变得如此的生疏了呢?仿佛隔着一条壕沟,我在对面细细地端量着她,她也在对面用陌生的眼睛看着我,好像是我变了,变得她不再认识,于是,偷偷地往后挪动着脚步,刻意地和我保持着距离。我的家呀,就这样渐行渐远了,只有在梦里,我还是那个梳着短发的小丫头,每天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回家,家还是那个随时都能张开臂膀,拥我入怀的地方。

1985年搬到这里,2015年父亲过世,在这30年里,这个小小的院落一直都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但凡有时间就会往家跑的家。那年地震,我一个人在风雪之夜逃回了家,迎接我的是热乎乎的饭菜、滚热的炕头。

我一边吃饭,父亲一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我,别怕,家里不地震,多住几天,爸养得起你。那个夜晚是我几个月以来睡得第一个安稳觉,第二天睡醒时天已大亮。不用担心地震,真好!有父亲在,真好!

而今父亲走了,这个家也追随着父亲去了,那熟悉的烟火气、父亲从外面进屋的脚步声,以及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慢慢地消失在岁月里,被看不见的时间抹平了。

如今,我坐在家里的炕上,却感觉这个曾经的家离我越来越远,虽近在眼前,却又抓不到她的身影。只有在梦境里,这个家还和以往那样亲近,好像我还生活在这里。放学后,我会走上一个上坡,再拐进一个胡同、经过几个院落后,便推开熟悉的大门,走进院子,迈步进屋。在梦里,我每次都能找到回家家的路,从来都不会迷路。

03  一个地方只有住久了,才会有家的感觉

大学毕业后来到油田工作,婚后有了自己的小窝,不过前前后后也搬了几次家。

住了一年的大学生公寓后,院里给分了一个两居室的平房,这间房子有个院子,还有一个菜窖。搬到这间平房时女儿刚刚8个月,由奶奶照看着。因为有婆婆在,这个小院子便有了家的感觉。每天下班回家,婆婆都会把饭菜做好了等我们回家,于是,进屋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尤其是冬天的傍晚,推开大门,就能看见热气蒸腾的厨房,和婆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我们在这里住了7年之久,女儿在这里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这个小小的院落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虽然条件有些简陋。20多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家的住址是汽修区8-4 东二门,也还记得当时家里的固定电话。这片平房区在我们搬出后不久便拆迁了,于是,曾经的这个家现在早已是无迹可寻。

从平房搬出后,搬到了离学校附近的高工楼,三室两厅一卫,房间很是宽敞,女儿在这里读完了小学、初中和高中,女儿在这里慢慢长大。在写这篇文字时,我问女儿,你还记得江北的家吗?女儿说,当然呀,怎么会忘记呢?住平房的记忆还有呢,我还记得每天拉着玩具拖拉机往院子里运沙子,弄得院子里到处是沙子。

女儿高中毕业后,搬到了现在住的房子。这是一个顶楼带阁楼的房子,阁楼举架很高,甚至比楼下还要高。楼下108平米,两室两厅一厨一卫。楼上68平米,两室一厅一卫,婆婆在回老家之前一直住在楼下,婆婆很喜欢这个房子,冬暖夏凉,太阳升起时,阳光就会洒满房间,一直到下午3、4点钟,屋间里依然会有阳光。

楼上有一个大大的露台,我除了种些花花草草,还种了一些小青菜,需要时就提着小竹篮来到露台,多多少少也能摘满一小筐。露台有几个很大、很深的木头箱子,前几年还有三棵葡萄,每年都能结10几串葡萄,后来终究是抵不过东北的严寒,来年春天没有再发芽。后来就用这两个大箱子栽了丝瓜,可惜只开花不结果,后来索性改种了苦瓜,苦瓜倒是长势喜人,一株秧上会结5、6个,一不留神,苦瓜就老了。

2020年春节前,从朋友那里领养了一只三花猫,取名Coco,Coco每天楼上楼下地跑,上下楼梯时还要一边跑一边叫,于是声音就成了一顿一顿的,很有韵律。

2015年搬到这里,如今已有近10年的光景。2019年春节前夕,婆婆不慎滑倒,以至于股骨头断裂,出院后由于先生在海外工作,于是大姑姐便把婆婆接到乡下照顾,原本打算等婆婆腿养好后就会回家,不曾想疫情突然爆发,婆婆扛过了疫情,却没能扛过甲流,最终在乡下去世,婆婆没能回家始终是我心头难以抹平的痛。

婆婆走后,家里没有了婆婆的唠叨开始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和婆婆在一起生活了25年之久,我早已习惯了和婆婆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在婆婆离开家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会下意识地去关上婆婆的房门,骗自己说婆婆还在家,并没有离去。否则,看到空空荡荡的床总会很难受、很难受。

04  我想家了

去年退休后,和先生一起来到苏州陪伴在这里工作的女儿,环境的改变给我带来诸多的不适应,于是,便常常想家、想家里的一切,从楼下想到楼上、再想到露台,有时想家心切,也会打开监控,去瞅瞅家里的模样。

现在苏州租住的这个房子临近太湖大道,噪声较大,有时会在半夜里被摩托车刺耳的飙车声惊醒,顿时睡意全无,于是,我会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黑夜里,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楼下的有轨电车总是不知疲倦地来来往往,晚上准备休息时,电车依旧灯火通明地进站或是出站,即使车厢里已经没有几位乘客。早上起来做饭时,电车已经运行多时了。

不知不觉间,在这个出租屋里已经住了一年多,慢慢地,开始适应了这里的居住环境,喜欢有轨电车叮叮当当的声音,它已然成了窗外的一道风景。这间房子是边户,每天清晨,阳光会透过东边的窗棂泼洒在桌子上,只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就会升得很高。苏州的夕阳很美,我时常会爬上北面的窗台,坐在窗台上去看那如火的夕阳。

而今,当我慢慢地熟悉这里的一切,在小区里不再迷路时,却又因为诸多原因要搬离这个小区了。而就在此时,心中竟然涌起一丝不舍,这是我不曾想过的,一个地方住久了,不管条件如何,多多少少都会生出一些感情的。

搬家,意味着我又要重新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新的房间。我不知道站在窗前能看到哪些风景,不知道从哪扇窗能看到夕阳,又从哪扇窗能看见红红的太阳冉冉升起。我不知道当我半夜梦醒时,是否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能否立刻说出床头的朝向以及房门的方向。我也许还会在小区里迷路,只能手机导航回家。

家,到底是什么呢?有人说,只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哪里都是家。曾经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却有些怀疑了。一个房子,即使是一家人生活在里边,它也不可能是家,也不可能有家的感觉。因为,当你上上下下打量这个房间的时候,你看到的不是熟悉,而是陌生。

你不了解那幅壁画的故事,不知道那些灯是什么牌子,床垫的硬度也许不太适合你,厨房的炉具用得也你是很顺手。你对周遭的一切都是茫然的,因为,这座房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过是暂住在这里,你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三年,谁知道呢?因为它不属于你,你也就不会尽心地去收拾它、装扮它,你俩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彼此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上下打量着彼此。

身在异乡,家便成了心中的牵挂。故乡的家早已成了梦中的回忆,如今的家好像也在日渐疏离。前几天通信公司打来电话,说是宽带早已过期,如果长期不住,建议把宽带撤掉。短暂的犹豫后同意撤掉宽带,同时连带着座机电话一并拆除。这个电话号码用了10年,俨然一个老朋友一样。就在那一刻,感觉内痛了一下,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有些空落,我不禁有些迷惘,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将来该何去何从。

下个月就要搬家了,于是,我又开始想家了!想家里的味道,想家里的床、书柜、书桌和家里的那些摆设,想家里头顶上的那片蓝天,因为住久了,她也会被我家的炊烟熏变了颜色,这句话是作家刘亮程说的,感觉很真实的样子。

我也想念家乡的朋友,想一起聊天的那些时光。想念小区旁边的小市场,每次去市场,双手都提满了各色蔬菜、水果。想念常去遛弯的湖边步道,在那里总会遇见认识的人,或邻居、或同事,可以微笑着打声招呼,有时也会约上好友一起在湖边散步、聊天。

我想念家里熟悉的一切,包括口音,因为在那里,我是纯纯正正的本地人,没有听不懂的方言,也不会被视为外地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不知身在异乡的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呢。

                           

                        阿开写于2025年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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