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小白满眼血丝地醒过来。

自从搬来这间公寓，屋里的女鬼就搅得他不得安宁。睡觉的时候突然传来的磨牙声，刚做好的晚饭还没吃就进了垃圾桶，半夜突然被一个女上位的姿势压着……

苏小白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打开煤气罐，拿着打火机，准备和女鬼同归于尽。

苏小白对着空气喊:“你给我出来！”

女鬼幽幽地回答:“少年，你这样是交不到好朋友的。”

苏小白跪在地上:“求你了，放过我吧。”

女鬼笑出了声:“人家只是跟你开玩笑啦，我要是想害你，你早死了。”

苏小白摇着头说:“那你是想干吗？”

女鬼点着头说:“想啊！”

苏小白一脸生无可恋:“这么便宜租下来的公寓果然是有鬼，还他妈是个色鬼！”

二

如果离开，已经交了一年房租的苏小白就要露宿街头。他决定和女鬼促膝长谈一次，至少定个人鬼协议什么的。

苏小白对空气说:“你先出来，我们先见个面吧。”

女鬼说:“不要，我们鬼都是见光死的。”

苏小白挠了挠头:“不要紧，我见过几次女网友，她们说我也是见光死。”

女鬼噗嗤一声:“那更不行了，两个见光死的人见面，跟殉情似的！”

苏小白说:“那怎么样，才能见面。”

女鬼回答:“那个，你去把窗帘关上。”

苏小白把窗帘拉上。

女鬼接着说:“到床上等我。”

苏小白一愣:“哈？”

女鬼说:“怕待会吓到你，所以你先躺着比较好。”

苏小白无奈，只好躺床上去等女鬼现身。

正聚精会神等的时候，女鬼说:“你特么躺文明点。”

苏小白看了看自己的姿势，的确不太文雅，换了个姿势之后，对女鬼说:“现在可以了吧。”

当苏小白看到她的时候，她从最开始的一团白色雾气，慢慢幻化成了人形。笔直地飘在空中，看不清脸色，只觉得很苍白。衣服白的，裙子白的。只有头发是黑色的。

苏小白做好了被惊吓的准备，可是当看到她的时候，仿佛又不是那么吓人了。

苏小白惯用开场:“你好啊，我是苏小白。”

女鬼撩起头发露出一张惊悚的脸:“王诗若，我的名字，生前他们都叫我小若。”

苏小白用手遮住眼睛:“你好，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小若看到苏小白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之前，那人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但是没谈好，于是他用剪刀把我的身体剪开，然后用衣架一点一点穿过我的身体，我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疼……”

苏小白看到小若在流泪，一个女鬼在流泪。这大概是本年度最恐怖的事情:红色的眼泪从她眼角留下，在雪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那么刺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小白突然好想抱抱她。

三

苏小白听完了小若悲惨的故事，决定和她一起生活。反正她也不占地方。大部分时间，她都飘在空中。

时间长了，苏小白也会跟小若说一说自己的事情:说他大学毕业如何找不着工作，如何被各种姑娘甩……

苏小白总结说:“我觉得我已经得抑郁症了！”

小若听完他的哭诉，皱着眉头，摸着下巴:“你不是抑郁症，你是真的惨！”

苏小白突然问她:“你们做鬼的，是不是从来没有烦恼，也不用吃饭，每天飘来飘去，挺自由自在的？”

小若想也不想:“对呀，比做人舒坦多了。人生太复杂，鬼生无牵挂。”

苏小白若有所思:“要不我也死了去陪你好了。”

王诗若低头看了看这个青年:“别来陪我，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要跟个女鬼厮混。来了我就不理你了。”

苏小白摸着后脑勺:“开玩笑啦。”

王诗若接着说:“你要是真活腻了，分点阳气给我也好，何必浪费呢！”

苏小白疑惑地问:“怎么分？”

小若害羞地说:“你先闭上眼睛。”

四

孤独的男孩和善良的女鬼组成了一个家，一个奇怪的家。虽然很奇怪，但它是一个家。

男孩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女鬼看着他做饭，没有办法帮他，只能一边骂他笨手笨脚，一边细心教他做每一道菜。

本来对生活感到绝望的苏小白，因为一个女鬼，慢慢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女鬼不能见阳光，所以苏小白只能在夜里带着王诗若在街上游走。一个青年，牵着一个女鬼，在大街上有说有笑，这画面非常具有冲击感。苏小白带她去做摩天轮，在最高点的时候，小若躲进苏小白怀里说:“好高啊，有点害怕！”苏小白感到诧异:“拜托，你平常都飘着的，早打败地球引力了吧！”小若白了苏小白一眼:“讨厌，一点情调都没有。”说完就飘出了摩天轮，独自回家了。剩下苏小白一个人在摩天轮里叹气。

五

苏小白不知道王诗若为什么生气，或许雌性物种，不管活的死的，都那么难懂吧。苏小白一边想，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时间这条线总是笔直得让人无可奈何，而生活却总有转折。

那天，苏小白像平常一样回到家，他喊了很多声王诗若，但她就是没有现身，这很奇怪，平常她跟苏小白玩捉迷藏，只要喊了三声，她就会突然从后面或者头顶出现，把苏小白吓尿。但是这次不同，她始终没有出现。

苏小白失落地坐在客厅，现在太阳还没下山，她能跑哪去呢？

他一个人在大街上找了一整夜，找遍了所有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她就这样失踪了……

六

天亮的时候，苏小白依然在街边游荡。他开始厌恶这刺眼的阳光。

傍晚，小白才回到家里，房间空空荡荡。以前他总想着怎么赶走那只女鬼，现在，她真的走了。小白的心里却仿佛缺了一块什么，再也拼不回去了。

深夜苏小白找了几个朋友喝酒，朋友们安慰他:“不要太伤心了，就算她回来了，你们也不能在一起啊，醒醒吧！你们连物种都不一样，好么？”

苏小白摔了酒瓶，掀翻了桌子。对着天空喊道:“王诗若，你再不出来，我就去陪你！”天空没有回应。

朋友们看小白执念太重，无奈中有人告诉他，城北有家天师府，府上有位张天师，或许能帮他。

苏小白二话不说，奔向了城北。

七

张天师听完苏小白的故事，感到有些震惊:“来找我的，从来都是被鬼缠上，要求摆脱的。今天第一次见有人求我帮忙找鬼的。”

苏小白面无表情:“能不能找？”

张天师叹口气说:“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居然一点阳气都没被她吸走。”

张天师摆开阵仗，做了一些苏小白完全看不懂的动作，说了一些苏小白完全听不懂的话。完了之后，张天师对苏小白说:“你的这个女鬼之所以逗留，是因为之前怨念过重，后来跟你在一起之后，慢慢化解了怨念，怨念一化解，自然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苏小白听了有些慌乱:“那她现在在哪？”

张天师继续说:“其实，她一直在你右手边。但是七天之后她就要离开了。”

苏小白看了看右边的空气，继续问天师:“有什么办法让她留下来么？”

张天师叹了口气:“方法倒是有，就是重新给她制造怨念，但是那样太危险了，要知道，鬼一旦怨念太重，容易变成厉鬼。”

苏小白离开的时候对张天师说:“谢谢！”

张天师默默回了一句:“劳务费，五百。”

八

苏小白回家的一路上，时不时紧张地看看右手边，他知道小若受的罪孽已经够多了，他没可能再给她带去怨念。

路过那座桥头的时候，苏小白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爬过围栏，看着下面湍急的河水。

苏小白对着右边的空气微笑着:“hi，小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