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世事

春节的时候阿宁从加拿大回来,给我带了一些洋参,每一根都有拇指那么粗,首饰似的用透明袋子装着。收在抽屉里一直忘了吃。这些天厂里面日夜赶工,可把老夫这腰身给倦的。我去药店把洋参切成薄片,拿回来冲开水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了参茶总感觉神采飞扬。

今天闲了一点,我买了根排骨炖人参汤喝。我一边喝一边想,我喝过几次参汤呢?都过而立之年了,好像喝过参汤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啊。以前人们在入冬的时候喝一碗参汤,来年不怕遭西北雨,不过是便宜的党参。对于伤筋动骨的人来说,喝一碗人参汤自然比起狗皮膏药的作用更显昭彰。不过,人参何等名贵,岂是寻常百姓说吃就吃。说来可怜,大概有人一辈子也没尝过人参的滋味吧,人参本是大自然的馈赠,到头来却成了富人的专属。

其实,说起人参,我单只知道补和贵。

几年前,帝都天上人间被端掉的时候,新闻爆料说那里面的桑拿小姐给贵宾服务都端着一大杯人参茶跪着送入房间。真正的人参茶,客人一饮而尽,耀武扬威,越战越勇。(这样高端的服务真的只应天上有,太他妈享受了,天上人间,果然名不虚传!)

电视上也常演一个人卧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这时候,只消一口浓参汤,就又活过来了。比如《天龙八部》里,阿紫挨了乔峰一掌,险险一命呜呼,乔峰去药店抢回来一株长白山的千年人参,熬汤给她喂。阿紫躺在那儿气若游丝,嘴巴都没张开,只是从唇缝间渗一点点进去,没一会儿阿紫咳了几下,缓过神来。店家本来是要将那株千年人参拿去急救一个有钱的员外,给他吊一吊性命的,可想而知那员外是活不成了。这一桥段把人参搞得跟回仙草似的,确实是夸大了!但也说明了它有钱人吃的。

的确,能常吃人参的都非富即贵。据说乾隆能活到近九十,那也是人参的功效。还有慈禧老佛爷,也算高寿,她是含着吃的,好像还很时髦。

俗话说人参治死人无过,其实大谬不然。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同学得了大睾丸症,走路需张着大外八,像鹅一样大摇大摆。每天清晨,路上还雾气蒙蒙的,他爸爸骑着三轮车载他四处寻医问药。医生诊断之后都摇摇头叹气说没有法度,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你不妨带去上海的大医院检查检查,动动手术,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他们家前面两个生的都是女孩,好不容易生个带把的,却这么闹心。他在家里跟宝贝似的,他奶奶一听说要动刀子,死活不让去,这动刀子非同小可,万一孙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过啊。搞得整家人惶惶不可终日。无奈之下他爸又四处打听偏方,他听人说外乡有个江湖郎中妙手仁心,就带他去瞧。那江湖郎中白胡子,他仔仔细细瞧了一下,号了号脉说,要给他吃美国进口的花旗参,坚持吃,吃个一年半载的,兴许可以吊回去。不过,这个人参实在不便宜啊。他爸问说,大概一斤多少钱?那郎中说什么一斤多少钱,按钱算的!他爸一听,差点没从椅子上滚下去。

他爸回去之后一家子商量了一下,咬咬牙,把平房给卖了,全家搬回老宅去。托人从南洋寄人参回来,一次寄一小包,用精美的木盒装着,上面印着星条旗帜。每天到猪肉档买猪老鼠肉、猪蹄子、猪心或是猪腰,加田七熬汤给他喝。他们家相信人参的效力,可以帮助他恢复正常。

我们好几个同学知道了都很羡慕他得了这个病。等他一来,一群乡巴佬就围着他,问说人参是什么味道?这样吃下去以后是不是比白眉大侠还要厉害?他说也就那样,苦苦的,都是药味。他们家做药的渣滓都不吃,他把汤喝完后剩下的全倒给门口的狼狗吃。入冬以后,他们家门口的那只狼狗越来越彪悍。

后来,他的大睾丸症治好了,但走路还是呈外八字。过了几年发现,个子也长不高,看人的时候眼神迷离,似乎眼前有一片薄雾。总让人感觉不大正常的样子。村里的人说他未成丁就大补特补,补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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