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要走了,去美国做涉外辅导员,顶着父母和学校的双重压力。
我竟然喜极而泣。
灵的病可能快要好了。
灵是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和我大多数的朋友不太一样,因为她总是在与她所在的生活抗争,抗争一切看起来不可能的东西。而我还是个像《德伯家的苔丝》里受成见习俗影响的安吉。
我上的是一所师范类的二本院校,如我的父母所期望的一样,毕了业我就会在本地任职一名小学或者初中的老师,我可以安稳平静的度过我的下半生。至少在认识灵之前我是这么想的。我按着这样的模型去生长,最后长成这样一个严谨认真的老师的模子,事情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灵病了。不是肉体的病。
灵总是带着自己的病来找我:你觉得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你喜欢你现在做的事吗?为什么我生活在了一个父母会毒害我的家庭里面?这些都是我不曾想过的,因为我一直坦然自得的走在无形的规定好的轨道里面,从来没有也不敢想过轨道之外的东西。我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给灵答疑解惑,然而我知道我治不了灵的“病”。
灵是一个漂亮的女孩,热爱艺术,然而却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糊涂的选择了枯燥的理工科,你无法想象喜欢幻想对美有着独特的感受力的女孩子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实验和纷繁复杂的电路内心是如何的绝望。灵觉得窒息,灵想逃避。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可以承受这些?灵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屈从,灵想抗争,但是却彻彻底底的病了。
灵一次又一次的向我求助,但我总会不痛不痒的告诉她:再忍忍吧,把毕业证书拿到手,至少这是你进入社会的敲门砖。我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加重了灵的病。我看到灵眼里的光亮了又灭,我清楚地知道她问错了人。
灵和我说她从小到大都是在压抑着自己的个性去生活,然而现在想要抗争想要不一样却发现台绝望太无力。
灵决定回家看病。灵的父母说灵大惊小怪,虚张声势,让灵回学校上学,安安分分的把毕业证书拿到手。灵知道回家只会让病更重:灵想休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是现实很残酷,给灵打了重重的一记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灵三番五次的“搅局”,我开始有意识地找寻自己要追求的东西,有意识地去感知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有意识地去思考。一直以来,我活成了别人眼里的样子,那我自己个体存在的意义在哪里?我竟然开始思考我的人生意义和价值,开始辩证的看待我所处的环境。之前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一点一点的崩塌,那个里面的我也慢慢消失殆尽,不为我知道的我正在重新构建,慢慢形成,这个磨子是我自己亲手塑成的,她散发着自由健康的光辉。我周围的人都惯性接受着自己所面对的轨道上的人生,我在我的环境里竟然开始变得孤独。里尔克曾经说过:“你身边的都同你疏远了,其实这就是你周围扩大的开始,如果你的亲近都离远了,那么你的旷远已经在星空下开展得广大。”我有点感谢灵的病。
灵捂着肿胀的脸可怜兮兮的向我求助,我突然意识到我作为她的挚友是她渺小却有力的精神支柱,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治好灵的病。
在灵的那段灰色的难以忍受的时光里,我默默支持着灵,给她肯定,告诉她坚持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被大环境所打败,反正生命总是要失去的,你不妨对待它大胆一些。我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灵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又或者是灵依赖我,还是我真切又渴望的需要灵。
灵开始处理战争过后的“残骸”,开始面对危险系数和新奇并存的挑战,开始接受父母的狭隘,开始不被外人所改变,灵顶着巨大的石头依然神采飞扬的和我说她以后要做的事。
灵的眼里又开始泛着光彩,坚强的光彩。她又变得神采奕奕。
我知道灵的神采奕奕要面对不理解她的父母,面对周围人的惊讶,面对自己脆弱过后的强大,面对这个世界的现实。但我知道的是她面对的更多的是未知的惊喜和抗争胜利的果实。
灵眼里的光不会再暗下去了。
因为我深切地知道,病的人不是灵,病的人是我。
但是灵治好了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