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平凡者非凡

实际上,《新参者》所写的是一桩推理成分并算不得多么复杂的命案,它既不属于东野圭吾早期具有精致布置感的本格推理,亦非后期所谓探究人性却在成分上嫌几分吊诡的叙事。于我而言,它之所以精彩,便是因了渗透在揭开悬念过程中作者通过塑造加贺这一人物形象而表达的对于刑警工作的思考。

《新参者》由九个相对独立却息息相关的章节构成。每一次,加贺只与一两个人交锋对峙,九个章节便是九个发生在日本桥这条街上的平凡市井生活纪实,当它们被加贺串联起来时,凶手浮出水面,所有人得到慰藉,我们也收获了不需要生离死别的感动。在这部分的情节发展构造上,东野让加贺既通过现场的物证寻访街上的各色人物,又由着死者生前的几个微不足道的行为追根溯源,甚至类比上司上杉的过去以引出事实。东野同时处理着刑警与嫌疑人,刑警与刑警,刑警与凶手这三重关系,多而不乱,重叠而不混杂,如此笔力,令《新参者》无愧“加贺探案集”最高杰作之称。

加贺不仅通过捕捉细微线索抽丝剥茧般地除去涉案人身上的嫌疑,更重要的是,他在此过程中扮演了一个怀有悲悯之心“解结人”的角色。他以非同寻常的耐心和温情一一化开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而非让它们冲突至鱼死网破以致一发不可收拾。按照加贺本人的话来说,便是“有人会因案件而留下心灵创伤,他们也是受害者。刑警的职责就是寻找能够拯救受害者的线索。”

我想,这或许代表了东野圭吾创作推理小说的一种观点,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初衷。在此系列的前作《恶意》中,东野已经将加贺对于真相的执着表现地淋漓尽致,而在《新参者》中,他则集中笔力突出加贺擅长从人情与世情入手,推动案件的解决。这一次他虽然没有延续《恶意》中使用加贺的第一人称口吻叙述,甚至加贺在戏份上更像是一个线索人物而非主角,但通过每一段故事从矛盾至和解的经过之种种侧面,我们看到的是比前作形象更丰满的加贺,看到的是东野圭吾对于刑警的理想化塑造和殷切期盼。现实中,如加贺一般的刑警几乎不会存在,然我们始终渴望其存在。

最后,当上杉问及加贺究竟是什么人物时,他只是平静地扇着风答道,“我不是什么人物,我只是一个新参者。”东野在完美点题的同时,也一语道破加贺能够成功侦破悬疑的缘由。原来,加贺从未自视甚高,从未因别人对自己在探案方面的才能之称赞而将自己当做特殊人物,从未将刑警身份作为一个包含其他意味的称号。于是,他才能一直携同真诚与谦逊,拥有坚毅与果敢。真正非凡者,绝不会肆意锋芒毕露,相反,他们往往选择沉稳收敛,用时光不断积淀,让每一段经历都内化为气质。唯平凡者非凡,加贺的故事,也因此延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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