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要出远门,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就回娘家搬救兵了。
这次外婆她们几个坐火车来,早早就关照着,“不要买贵的火车票,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没啥事干,不赶时间,坐最慢最便宜的那趟车就可以了,正好打发打发时间,”我说“不行的,慢车的车次比较少,要么太早或者很晚,时间不凑巧,地铁停运,公交车也不好等,打车你又舍不得”, “不要紧的,要是太晚了,我就和你爹妈在候车室坐着等地铁开,带着吃的,也饿不着”,外婆答道。
外婆属猴,八十有五了,儿子刚知事的时候,家里人逗他玩,问他家里每个人的属相,小人有板有眼,一个个都回答得不差,问到老婆婆,小人很笃定地回答, "老婆婆属鱼”,一家人都捧腹,“属鱼最好啦,鱼象征着吉祥,富贵有余啊” 博学机智非我爹莫属。
外婆子嗣不旺,只有我妈一个孩子,我和姐姐都是外婆带大的,我们姐俩小时候不招奶奶待见,外婆就愤愤地,逮到机会就跟我奶奶拌嘴,外婆心大,吵架从不记仇,白天不管怎么生气,晚上照样一碰枕头就着,一觉睡醒,什么仇恨都忘记了。
外婆是布厂的退休工人,退休工资不高,但是外婆手巧,针线活好,她就帮裁缝店的师傅打下手,撬撬边,盘盘花纽扣,一件衣服挣个几分钱,为了多挣点,外婆隔三岔五就会带上一包衣服回去做,外婆干累的时候,就会让我帮忙穿针,一边捶捶肩,一边抱怨着眼睛不中用了,看不清了。
最喜欢跟外婆去裁缝店交货的日子,去的时候走街后的小巷子,三步并两步,一路小跑,一包衣服一交,外婆拿到工钱,就带我和姐两个走大路了,上街买泡泡糖,叉糖丝,喝甘蔗汁;每次在外面偷嘴,我和老姐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这些零食都是我妈痛恨的,说外面的东西不卫生;我爹看到我们叉糖丝,嫌我们玩物丧志,看到了都要扔到房顶上去,外婆笨拙地帮我们打掩护,时间长了,爹妈就发现了,外婆免不了被埋怨,外婆就笑笑,直嘟囔着,“怪我,怪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惯她们了,以后再也不买了”,结果以后呢?还照旧。
刚毕业的那阵子独自一个人在南京生活,买房还贷,工作生活各种的压力,外婆每次见我面有难色,都会安慰我,“屋子再宽比不上心宽,人躺下来就一张床的大小,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嘛,有地方住就行了”,暗地里叮嘱我妈,要多补贴我一些;后来慢慢日子过得好起来了,外婆神神秘秘地跟我说 “我给你算过命的,我家二头老运好着呢,我天天在家念经保佑你姐俩,往后的日子不用愁”,谁的老运能比得过你啊?我在心里直吐舌头。
外婆不挑剔,不管我们给她买啥她都收着应着,稀罕得很,脖子上一串串地挂着,回老家有人问了,她就乐滋滋地介绍,金的这条是姑娘买的,这个玉如意是我小外孙女买的,那块佛牌是我大外孙女带我去普陀山求的,普陀山的观音菩萨又高又大,老远就能看到,很灵的,我大外孙女每年都带我去,边说边比划,花裤子红衣服再配个大脸盘子,整个人就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今年过年去苏州看外婆,她把我拉进房间,抖落着她的那些私房宝贝,“这个簪子是包金的,不值几个钱,但是是老物件;那个金戒指太大了,样子也不时兴了,你们小孩子不喜欢,以后可以改小了你和你姐一人一个,你俩给我买的东西我都收着呢,等我不在了,都拿出来一起分分……”我不忍,搂着外婆说,“你早着呢,身体那么好,你要活一百岁的,你看看,你走出去,人家小奶娃看到你都冲你笑”外婆也咧着没门牙的嘴呵呵呵地笑。
愿岁月慈祥,好好待我那“属鱼”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