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故事—写在离去九周年的冬至日

      大概女儿真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吧,记忆中父亲总是对我宠爱有加,以至于浩在小时候,别人问他你为什么学习没有姐姐好?他胡扯说哪能和我姐姐比,她喝牛奶吃鸡蛋的啦,有一天家里高朋满座,父亲骄傲地说:“我们家重女轻男。”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父亲看向我的目光满是爱怜。

      父亲偏爱我的事情很多很多,现在大致能想得起来的,大多是我这个好吃鬼父亲偷偷塞些什么给我,比如说我们家买了橘子来,先分成四份,每人一份,然后父亲那一份便成了我的,母亲那一份自然由父亲平分给我和浩,最后,父亲会帮着我从弟弟那再蹭一些,结果就是大多数橘子七七八八都落到我的肚子里;长大一些后,父亲仗着自己管家,开始瞒着母亲偷偷给我塞零花钱,还告诉我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母亲没数不会发现的。出去念书时,父亲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全部工资按月寄给我,他们三人在家用我母亲一人的工资,许是父亲过度的宠爱,造就了我的金钱观,好像总有一个人护着我,感觉从没有大钱也从未缺过想花的钱,大手大脚花当前,没有储蓄的概念,以至于母亲对我说,你爸走了,你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你爸宠着的小女孩了,还是要适当存点防身的,原来母亲一直明白着呢。

      我们小时侯,物质很是匮乏,家家户户都必须为生活付出些体力劳动,有时也要动些脑筋,也许是穷苦出身吧,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就是勤劳和智慧的化身。有几个记忆清晰的事:一个是做煤饼,父亲把买来的煤用水和泥和好以后,放在一个铁模子里,然后使劲敲实了,一个一个排起来晾晒,隔壁老师们总是和父亲比赛,而父亲总是做得又快又好,说是烧好以后还能保证煤渣不碎;还有一件事是养家禽,父亲为改善全家的伙食,每年都会去买上一些小鸡小鸭来养,有一次,父亲买了七只鸭不像鸭鹅不像鹅的小东西,说是叫㝄(我至今不知道是哪个字),父亲说这些小东西爱吃生猛,有营养了它们就长得快,长大后肉质鲜嫩,于是父亲下班后,天天带着我和弟弟捕蚱蜢,抓青蛙,有几次还逮蛇喂养那群小东西,结果我们家的㝄长得又快又好,让我和弟弟美美地过上了一个夏天;还有就是过年,父亲只是去食品厂看了一回,就会做芝麻糖,花生糖,糖花生,还会炒花生瓜子,据说这几项技术,全校父亲最高,于是父亲年前会很忙,被家家户户当成大师傅请去帮忙,为这事我和弟弟很是骄傲。

      父亲是一个好老师,据说英语语法是全教研组讲得最好的,父亲语言表达能力很强,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每到夏天,父亲卷上一个草席铺在学校大会堂,全校老师家的大孩子小孩子就聚集起来听父亲讲故事,从西游记到三国演义到水浒传到红楼梦,父亲的故事总是那么多,温馨了我们的童年;父亲很好强,他担任班主任的班级,凝聚力非常强,学校各种比赛,比如话剧表演,比如运动会,父亲的班级都会竭尽全力去争第一,那时活跃在舞台剧里漂亮的姐姐们是我童年的偶像,驰骋在跑道上的大哥哥们是我崇拜的榜样,而父亲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因为他是他们的班主任,现在想来,我的责任感,荣誉感都是那时在父亲的带动下耳濡目染的吧。

      父亲是一个很有爱的人,他不仅很爱我和弟弟,也很爱母亲,记得有一年父亲去南京听课,在南京的一个店铺的橱窗里看到一件绿色的大衣,同行的一位女老师说这件大衣你家美梅穿肯定漂亮,就是太贵了,父亲听后,借光随行所有老师带的钱,筹钱给母亲买了,记得母亲很是喜欢那件衣服,美丽的绿色在母亲心目中应该是希望是暖是人间的四月天吧。母亲很爱逛街,父亲总在我面前抱怨说你妈逛起街来我真吃不消,她在街上一家店铺都不错过,形容母亲在街上梳理店铺的情形,那不是梳子,那是篦子啊!可嘴上虽然这么说,在无数和母亲陪伴的日子,他从没有错过一次陪母亲逛街;母亲总是对我说,你爸从来都依着我,从来都没有主动和我吵过架,我们不高兴,总是我找他无理取闹,想必父亲也是把母亲当作小女孩来宠爱吧。

      大抵真爱一个人,首先是以他为骄傲吧?我小的时候还是比较乖巧听话的,参加各类比赛总是能拿到奖励,记得那年参加安徽省初中英语竞赛,有一个单词:black tea翻译,大家都没有学过,字面意思黑茶,我不知咋的灵光一现,写了红茶,结果是正确答案,父亲知道徽州地区仅有我答对了,高兴极了,后来我考了安徽省第十一名,是二等奖,父亲更是逢人就夸赞说:“我女儿最聪明”,奖励证书还被他仔仔细细珍藏起来;

      大抵真爱一个人,还要包容他的不好吧?高中进入一中以后,离开了父母的怀抱,我像被放飞的小鸟,到了青春期,我谁的话都不听,我任性地挥霍了父母的信任,经历了叛逆、早恋,逃学,临近高考,甚至有一本书都是空白,从未学过,高考不理想也是必然的结果了,父亲很是伤心,后来听母亲说,他在深夜里偷偷流泪,为我惋惜,可是在我面前,他却从来没有苛责过我,总是给我最多的鼓励,现在想来,父亲当时的心该有多痛啊;

      大抵真爱一个人,无论别人怎样看,在他心目中你总是最美最好,想把这世间一切的美好都呈现给你,和大多数父亲一样,我就是最好的那一个,这个世间,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匹配上他的女儿,无论把我的手交给谁,他都是一万个不放心,不舍得,在父亲的心目中,也唯有他自己,可以给我满满的,毫无保留的爱!也唯有在父亲面前,无论我是蹒跚小儿,还是懵懂少年,甚至是中年妇女,都可以撒娇,撒泼,装傻,卖萌!这也许就是世人所说的好父亲眼里没有好女婿吧!

      回想父亲对我的爱,真的有溺爱的嫌疑,但从小父亲并未放松对我的教育,比如在吃饭的时候,父亲总是把最好吃的放在我的面前,但他从来不允许我在饭菜里挑挑拣拣,总是说看准了再拣,拣了就不能放回去,要照顾大家的感受,也从不允许我吃饭发出声音,说女孩子从小就要学会优雅,小到握笔的手法,坐立的姿势,父亲都是手把手教会我,大到正直、诚实、善良、宽容、友爱、分享这些做人应有的品德,父亲更是在我面前不断地示范教育,有时比母亲还要絮叨。

      父亲对我情深似海,我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地爱着他呢,离开九年了,我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他,始终记得父亲说小时候玉米吃太多了,真心不喜欢,每逢我吃玉米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说的这句话,看到浩在小酌一杯的时候,我就在想,假如父亲在就好了,可以一起把酒言欢;冬天冷了的时候,父亲在贫穷时候穿的那件破夹袄始终在我眼前晃,假如他还在,鸭绒、鹅绒、山羊绒、皮袄样样都可以给他温暖~~我深深知道,只要我的心脏是跳动的,父亲就鲜活地,生生地驻扎在我的心房,高兴时、悲伤时想起他,欢笑时、流泪时想起他,可是,与我而言,这人世间最渴望不可及的奢侈,就是握着父亲的手,而他的手是有温度的!

      今天,在您离去九周年的冬至日,早上起来,看见母亲正在擦拭您的遗像,絮絮叨叨地和您说着话:“大孙子很帅,一米八几了,上一中了,很聪明,学习不错,理科好,小外孙女很秀气,各方面都优秀,哦哦对对对,你说不准说外,都是自家孩子,我帮你护着呢,他们去看你哈,我在家给他们烧饭,等下去买只鸡~~”,我们小心翼翼地准备着您在天堂里用得到的东西来看您,生怕漏了哪样您喜欢的,今年我还特别给您准备了鲜花,因为我觉得,可能在所有脆弱萧瑟的生命面前,冬天都是一个坎,而在有花的空间里,总是没有这样的季节感,我希望这些自然界最美丽的花儿能陪伴我最爱的父亲在天堂里温暖如春!

      想念您,我是您永远的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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