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还在轻轻摇动。

阿当展开纸团。

七月十四，城外竹林，不见不散。一字剑。

阿当揉碎纸条，转头看着身侧仍在梦中的妻子，不由一阵苦笑。

泼刀阿当本就很有名，他曾一人一刀追杀四百里独擒津北四盗，也曾为救一人独挑春风楼一十二楼。

名气大，敌人就多，阿当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主动杀人是什么时候，因为找上门的敌人好似无穷无尽。

他感到累了，可从来不会害怕。凭他一柄水泼刀法，十年以来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他。

但一字剑不一样，他成名更早，名气更大。阿当和他没有交集，也想不通为什么连他也要找自己麻烦。但恩怨是非能理得清又怎么称得上江湖！

阿当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起身关上窗户，顺手取下床边的刀舞了个刀花。妻子已经醒来，居然一脸平静。

“过几天我要出门一趟。”阿当说。

“嗯。”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嗯。”

“你不问为什么？”

“为什么？”于是他的妻子问。

阿当苦笑。他看向一脸平静的妻子，终究没有再说一个字。杀人者人恒杀之，他握紧了刀。

竹林，决战。

一字剑的剑就如同他的名声，以刺为主，直入直出，快准猛狠。阿当连着格掉对手的几记杀招，手臂渐渐有些发酸。他的刀又快又急，也逼着一字剑硬碰了几记，一字剑的额头已经现了汗。

叮，刀剑架在了一处，阿当刀前身已经贴在一字剑的锁骨，一字剑的剑尖也顶到了阿当的肋骨。

剑尖继续往下刺，阿当已经感觉到剑尖刺破了皮肤，再往下就是肺。剑一动刀也跟着动，刀身已切上了一字剑的锁骨，刀刃下皮肉翻卷，刀尖再往上顶就是脖颈。

这搏命的时刻阿当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每一次都赌对手杀死他之前他能杀死对手，而且他都赢了。

可现在他怕了。他想起妻子，她可怎么办！阿当眼里出现哀求的神色，他在求一字剑一起松手吧。

一字剑眼已充了血，他看懂了阿当的请求，这成名的剑客吐出一口浊气，他也不想死。

没有人会想死，对么！于是他的剑轻了一点，阿当的刀跟着撤开了一点。

他们慢慢地撤开了各自的武器，跳了开来。

阿当刚站定就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

“不是他！”一个声音道。

“对，凭他的刀还不是梁三和祝英的对手。”另一个声音道。

“走吧。”

“等一等……”

阿当一惊，背后袭来一股烈风，是钢标一类的暗器，此际已然来不及闪躲。

生死之际，阿当的刀已垂下，就这样吧。他眼里浮出妻子的模样，为何当初她不多问几句呢？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问得太少。这不正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么？阿当想，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想了。

叮！

暗器被击落，阿当睁开眼转头看着身旁的人。

“是你。”树荫下有人道。

“是我。”阿当身旁那人说，她轻轻拍掉阿当衣襟上的泥土，就像站在家门口迎接丈夫回来时常做的那样。

“我们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女人看向阿当的伤口，眼里充满了温柔。

“只要找到你，我们就能留下你。”那人继续道。

女人没有说话，因为阿当已经说出了一个字。

“你……”

他仿佛有很多的话问自己，女人哪有功夫再接别人的话。

她等待着，可阿当一刹那的恍惚后又闭上了嘴巴。他忽然笑了，他用没有握刀的左手理了理妻子额角的头发，满眼温柔。

这不正是他吸引自己的地方么！女人想。

女人转过身看向一字剑。

“你想杀我？”她问。

“是。”一字剑说。

“你想杀我可以随时来找我，纵然输了我也不会杀你，你们一字门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一字剑表情凄然。

“可你不该伤他，他是局外人。”女人道。她话音未绝，一道白练已打在了一字剑胸口，一字剑仰面栽倒。白练飞回女人手中，是一柄银白短剑。

这名声在外的剑客，一回合不到就被人取了性命。

“谁能想到天外飞仙阮君竹竟然也会嫁做人妇？”树阴下的人说。

“既然是她咱俩恐怕还留不下她。”另一个声音道。

“楼里的人很快就会来，你们不如抓紧时间亲热一下，时间不多了。”前面那人道。

树阴下静了下来。

女人看着阿当，眼里有些许歉意。

“过几天我会出门一趟。”女人说，她故意模仿阿当的语气，结果自己没忍住，眉眼一弯竟然笑了，这笑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娇憨。

“嗯。”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嗯。”

“你不问为什么？”

“不问。”阿当握住女人的手，“因为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决定一直守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