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我爱你】

(本文人物地名纯属架空,内容系杜撰,并无有可靠历史依据。仅供赏玩)

阳春三月,暖风吹来一片盎然绿色。处处红红绿绿,时时莺莺燕燕。山阴城西的一处长街正人声鼎沸,街上人头攒动,街道两侧叫卖声络绎不绝,好不热闹。一叶蝴蝶儿在人们头顶醉游嬉戏,往前飞去。它飞出长街,绕着小池边上穿柳探花,最后落到半垂在水中的一只白萝卜上,微扇双翅,翩翩而立。

河柳微摆,水波荡漾。那晶莹如玉般的萝卜突然动了一动,系在上面的红绳铃铛也清脆地响了一声。惊得蝴蝶儿踉踉跄跄飞走了。白玉萝卜浮出水面来,在池上划出几道弧影,把晶莹的水珠纷纷洒落池中,随即被套入一只罗袜里。

那女孩儿穿好鞋袜,望着蹒跚远去的蝴蝶儿,轻蹙蛾眉。原来蝴蝶儿以为女孩儿的脚是一只白白的萝卜,是以停留歇息片刻。女孩儿正在等人,一时贪玩,试把脚探进水里。可毕竟未及春深,水温尚低,正待她要拔脚出水时,一叶蝴蝶儿落在上面。她瞧着色彩斑澜的蝶儿,眼珠子也挪不开了,凝神静气地看着它一张一合,实在有趣。后来因一个冷颤,惊走蝴蝶儿,她懊悔之余,也着好了鞋袜。

女孩儿跳起身来,不住拍打鹅黄长裙上的灰土。她云鬓峨然,朱钗松斜了出来,散落下来的几绺青丝轻轻摆动。乌黑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她往四周张望一番,似是不见来人,拾起地上一把石子,在水中撒下串串涟漪,随后沿着池岸踱步而行。

“婉妹,婉妹。”正行间,少女听到呼声。斜眼偷瞧过去,心里又惊又喜。她一窥之余,便急忙转过头来,瞥到水中的涟漪,微风一吹,扩散的更大了。只见那人身形单薄,步履匆匆,正向这边趋来。

来人瞧清楚了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身后。临近时,他放慢脚步,和她并肩站着,一言不发。偶尔偷瞧她一眼,只觉得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

“哼哼,你说该怎么着?”少女忽然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问,一脸狡诘。男子闻言一笑,故作惊讶之态,抱拳答道:“此处无荆,我这就去攀折柳条负背,还请姑娘饶了小子迟到之罪吧!”表情虽显夸张,但也别有一番委屈意味。“可有什么值钱物件来讨本姑娘欢心?”少女挤眉弄眼,脸上晕开两个小小的梨涡,向他勾勾手指,作索要物什之状。不待男子答话,她就闪身到他腰间拔出一支纸袋来,抽出一大一小两个糖人,一只孙悟空,一只剪尾燕。少女把孙悟空束在腰间,轻舔一口剪尾燕,眉眼舒展,赞道:“果然沈园的麦芽糖人才是第一流美味!”

唐婉和陆务观是表亲兄妹,二人都喜一起玩闹嬉戏,经常相约外出游玩。碍于礼俗,他们约定会面的地点大多偏僻少人。

此时正值农历三月十八沈园集会。以往安谧静幽之地,今日也锣鼓喧天了。池岸杨柳垂绦,在日光下斜影斑驳,和风一过,柳钱纷飞。陆务观与唐婉并肩缓行,讨论着未见面的几日里的一些轶事,两人又说又笑。待陆务观说到家里肥猫和柴犬打架时,瞧唐婉注视着自己,擎着糖人,咧开双唇,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陆务观熟知她烂漫跳脱,也跟着捧腹大笑。见她叽叽喳喳,手舞足蹈,自己也敞开了胸怀,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欢喜。

两人穿过沈园东门,一路乘着满街春意向城隍庙飘去。他们早拟好了这日的行程,先去城隍庙帮陆母祈福求签;之后沿路南下,雇了快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可赶上去瞧水灯会;去食为天用完晚饭后,再转去栖星楼观赏十八的残月。

行到西口拱桥时,唐婉眼尖,早早望到那里围着一群人。不待陆务观反应过来,她已经挤到人群里面去了,陆务观摆摆头,快步追了上去。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唐婉正蹲在地上搀着一位老妪,满脸忧色。一问之下,陆务观义愤填膺。原来这老妪夫家姓赵,老伴卧病在床,不能行动。赶着这次集会,她带了儿子出来卖一些小首饰购置药材。哪成想一言不合,儿子就把她推翻,带着全部的首饰扬长而去。过去许久,眼看太阳转西,也不见得儿子踪影。老妪说,只要儿子赶紧回来,她就立马带着他回家去,这小小的集市也教坏了人,她儿子以往可不是这样的。

唐婉瞧着陆务观,眼波盈盈,眼泪也快要急出来了。陆务观急人所急,周围人声鼎沸,不绝于耳的议论声,他听来都不真切了。他俯身搀起两人,拉着唐婉向老妪躬身道:“婆婆休惊,在下区区,愿为慈母寻子。只不知他如何称呼?有什么嗜好?长相上有什么易辨之处?”老妪声泪俱下:“我儿子,啊,我儿子名唤赵世诚,他右边耳朵根长了一大一小两个肉桩。在家里喜欢和人赌石子儿赌猪仔。”陆务观神情激昂,应承下来。围观有唏嘘者,嘲:“年轻人就喜欢在姑娘家跟前出风头儿,当心风头出不着,把善缘也搞跑了。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出了大笑。质疑声,玩闹声,此起彼伏;阴鸷脸,乐祸脸,目不暇接。“哈哈哈哈哈哈哈!”百灵鸟一般的笑声,顿时压倒了所有的声音,人们都向唐婉看去。她目光一横,迎着众人的眼光,昂然说道:“各位看官儿大爷莫急,我们兄妹俩是微不足道,帮人解难自当亦是贻笑大方。”她顿了一顿,拔高了声音:“可若我们连这点心也没有,似诸位一般。那我巍巍华夏,哼!怕是连这偏安一隅都要拱手给北边的蛮子们了。”她说这话时泪珠犹在,但声色俱厉,自有一番不可抗拒的气势。说完转头深深看着陆务观的眼睛,片刻又红了脸转过头去。

围观者唯唯诺诺,议论纷纷。陆务观站到唐婉身旁,不及张口,唐婉又道:“再请诸位记住了,这位公子是当今山阴知州大人膝下,学贯古今,出口成章的陆公子是也。你们说,在山阴城,他想找个人,是难还是不难?”说着冲陆务观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陆务观听了这话,慌慌张张整理好衣衫,颔了颔首,算是默认了。人们再看他时,直觉得这位陆公子纤瘦修长,风姿绰约。虽眉清目秀,但没有丝毫阴柔之气。满面温和下,反似藏着一层坚实的刚毅雄姿。

“啊,表哥,你肯定怪我又多事了。”唐婉满脸委屈,却看不出一点道歉的样子。陆务观心里好笑,有心逗她一逗,板起脸来,偷瞧她一眼,也不搭理。他们并没有寻求陆家的帮助,陆务观提议策马去城里各处当铺和赌坊探上一探,唐婉深以为然。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决定分头搜索。山阴城型似卵,是以,唐婉由西沿北向东搜索,再由东门附近径直搜索回起点,陆务观反之。短暂的分别亦是难分难舍,唐婉把孙悟空在两人眼前晃了晃,插回腰间,两人相视一笑。两马分头绝尘而去。

陆务观路上快马加鞭,细细探了沿路的每家店铺,但空手而归。太阳被滴溜溜地悬着,摇摇欲坠,他有些惶急,策马急转而回,但愿婉妹有所收获。陆母最近感了风寒,但愈治愈严重。左右无方,便请了尊大仙,在家里驱魔。陆务观自来不信这些牛鬼蛇神,但碍于母亲面子,也不好驱赶。这次婉妹提议去祈福,正好帮母亲走个过场。可这时辰快赶不及了……

心里念头百转,耳边只刮了一阵风便已回到起点。唐婉已俏生生站在那儿望着来路,见陆务观到来,喜不自胜。分手后,她很快便在一家赌坊瞄到了赵世诚耳朵上的肉桩,上前不容分说拉了他就折路而回,顺道赎回了赵母的全部首饰。赵母喜极而泣,作势要拜,两人慌忙阻住,相视而笑,均表示不足挂齿。赵母则一定要感谢,推来阻去,他俩受了一支小小的珠钗。陆务观为唐婉簪上,瞧着她含羞低头的模样,当真心甜如蜜。

匆匆作别赵氏,两人并辔驰去。斜阳下,越来越小的两点黑影在赵士诚眼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穿过橘山,有一大片原野,名唤连枝岗。两乘马跑得疲累,便在这平原上休息一番。太阳已经跌到山头上了,他两个坐在一片草上,身后的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

“婉妹,我好想一直这样坐着,一动也不要动了。”陆务观偷瞧一眼唐婉,随意说着,心里却砰砰直响。唐婉嫣然一笑,侧头看着陆务观,道:“我也好欢喜这样坐着,吹吹小风儿,惬意得很。”说完,连耳朵也红了。见唐婉瞧着自己,陆务观鼓起勇气注视着她的眼睛。只是黄昏,日光橘红,陆务观不曾看到她的面红。“我去出个恭,请候我片刻。”不等唐婉回应,陆务观就溜了。他哪里是去出恭?只是见唐婉在黄昏下清丽动人,与她对视时总按耐不住想要吻她。为了避免对婉妹不敬,他选择落荒而逃。

原野上生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儿,他坐了下来。一边挽着花环,一边偷眼看唐婉。只见她沉静如水,手撑着脸,一动不动。等他偷偷潜回她身边时,唐婉仍在呆呆地出神。陆务观双手背后,在边上轻唤婉妹。唐婉“啊”的一声,如梦方醒,微嗔轻斥。看到表哥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红了脸低下头。陆务观把花环轻轻戴到唐婉的发髻上,与那柄朱砂色的小钗子相映成辉。唐婉蓦地抬起头来,盯着陆务观,眼神炽热,喜上眉梢。“婉妹呵,我看到你笑,比被携暖夹香的春风吹着还舒坦。”陆务观明明很开心,鼻子却酸酸的,手心都攥满了汗。突然,唐婉清丽的面孔在他眼里放大,嘴上被蜻蜓点了水似的,随即脑袋里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唐婉已经翻身上马,正等着他。

一路无语,再拴马时落日已只剩余晖,月亮露出了头。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了。他两个走进大门,才有小道士引着他们去太清宫。太清宫檐上书着“你来了么”四个大字,遒劲端庄,在月影下更显的圣洁庄严。他二人洗罢了手,点上龙涎香,各自跪伏在蒲团上,默祷祝辞。一切甫毕,小道士拿来朱笔丹纸,请二人各写下一句祝语,悬挂到菩提树上。唐婉想了半晌,迟迟不动笔。伸脖子过去偷瞧陆务观所书,乃:祈望我与婉妹早日复我大好江山。那“我与婉妹”四字写的极小,显是挤进去的。陆务观发现被窥,笑着表示抗议,自是无果。唐婉幽幽叹口气,极隐秘地快速写下几字,跟着陆务观挂上菩提。趁着月明,策马去了。

眼见入夜,陆务观建议改日再聚,唐婉坚决反对。到镇上已是戌时,这日正是山阴百姓为纪念郦道元先生而过的“水灯节”。当年郦道元先生游遍九州,所著《水经注》,乃天下水利之机要。后,先生又领兵击贼,颇建功绩,却被自己朝廷所害,身首异处。百姓立此水灯节,作此水灯会,便是希望郦道元先生英魂沿着水上的花灯,找到回家的路。

这时水灯大会正热闹,千奇百怪的花灯随着波儿宛转漂荡,有桃子形状的,龙形的,孔雀形的,馒头形的…唐婉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灯会,点点荧光照在她脸上,都是惊奇的神情。她拉着陆务观“走马观花”,惊叹状当真堪比她初读《西洲曲》。看陆务观时,挤眉弄眼,仿佛在问:“幸亏跟我来了吧?”水灯会占地极大,处处流光溢彩,真称得上“花市灯如昼”了。他二人渐渐走到中心位置,那里竖立着一座比人还高的水灯,呈圆筒形,似是琉璃所铸。从中间向外溢着涓流,里面却闪着各色各样的光,红的,绿的,白的…里面的水往外喷时,竟然不会打湿彩灯,构造技艺当属巧夺天工。唐婉激动不已,蹦蹦跳跳围着大水灯细细地研究起来。以至于连钗儿掉了也没发觉,陆务观悄悄拣起,贴胸收藏。他性情内敛沉稳,温和有度。饶是如此,见识到这盏灯,也是震惊不已。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灯后广场上正舞着几条浑身发光的大龙,颜色不一而足,有纯色,还有几条斑斓的。各个张牙舞爪,神威凛凛,活似真龙降世,气势非凡。想来是在舞龙上安置了无数的小灯,但小灯何以如此牢固,何以长明不息,就只能愈发惊叹匠人的手艺了。

再往前逛过一阵,及到边缘处了。一个老婆子孤零零坐在拐角的角落里。面朝他们来的方向,好似就是在候着他们一般。唐婉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见她衣衫单薄,形单影只,也不顾她满脸恐怖的褶皱,站的远远问她冷暖。那人不答,只是淡淡瞧了瞧两人,“算命问缘,一文不少,百两不多。”唐婉烂漫地笑了起来。“好啊,婆婆,您帮我看看命数吧!不过百两没有,只有几两。”也不见那老婆子做法,就横叠四张火纸,点火烧了起来,三指捏着纸尾,像把脉一样。火纸很快烧到她手上,唐婉急忙提醒她,她才丢下火纸,深深看了唐婉一眼。淡淡地说:“姑娘,你觉得这水灯会美吗?”“美呀!美呀!可好玩了!”唐婉神采飞扬。“但是你一会儿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么好玩的地方,总有离开的时候。”老婆子假寐着眼,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什么感情。“哈哈,只要我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到哪里都好玩啊。”唐婉瞧着陆务观,欢欢喜喜,悄悄攀上了他的手。

老婆子沉吟半晌,唐婉忙问:“您也帮他看看呗?”她依样画葫芦,不消片刻,说:“幸之大幸,悲之大悲,得看自己思量了。”说完伸出身边的破罐子,听着“当啷”两声,再不言语了。

两人全把老神婆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陆务观被唐婉牵着手,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不动声色。他们从今晚的花灯谈到了郦道元父子的英雄事迹,从韩侂胄聊到魏征,从孟姜女哭长城聊到嫦娥奔月……两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好像有数不清的想法要表达。谈了那么多,哪怕一路上盛满了俩人的私语,也还觉得远远不够。总觉得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没有被准确表达出来,就一直说,一直说,怎么也不嫌多。

两人再也无心流连饭店,到食为天买了两屉酒菜,驮在马上,牵着马走去栖星楼。数里长的路程,两人都觉得未免也太短了,转瞬即到。这时月色正好,星汉闪银。两人携手登上栖星楼,对案而坐。“这栖星楼据说是当时范陶朱公等候西子所筑,名楼,实则是座高亭。据说高三丈三尺三,分上下两层,上层方圆一丈二,是为栖星眠风之所;下层方圆二丈二,是为丰神养姿之用。”坐在上层,陆务观娓娓道来,“你看这里的棋盘和瑶琴,据说当年范陶朱公夫妇二人在此对弈奏乐数日,才携手北去山东府。”唐婉抚摸着那斑驳的石刻棋盘,十九纵横触手冰凉。陆务观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良久,依依不舍。取出酒菜,他两对饮数杯,情意更长。

陆务观酒至半醺,便放浪形骸。“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前人的雄心壮志意气风发,他全都感受到了。他坐到瑶琴边,下指轻抚,余音袅袅,看来常有人修缮。看月色下的婉儿,清丽可人,陆务观又怜又爱,恨不得天天、时时、刻刻都似这般和她腻在一起。他灵机一动,“婉儿妹,我来抚琴,你来唱曲,岂不美哉?”唐婉嫣然一笑,夺尽月色光华,“那再好不过啦!”

陆务观一撩琴弦,铮铮声响,便是《秦风•无衣》,高亢激昂,惊得栖鸟四飞。唐婉一怔,看到他眼神炽热,踌躇满志的样子,浅浅一笑,随他吟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偕行。”唐婉分明看到,他眼里泪花闪动,那是他埋藏最深、最想实现的抱负。不待音落,陆务观瞧瞧唐婉,满脸温柔。手指动处,涓涓心事流淌而出,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唐婉相和,“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无感我思使余悲。”寂静的夜里,琴音停而不绝,唱曲儿娉娉袅袅,如烟如露。一曲和罢,两人相视而笑。偶见明月,已至中天了,夜亦转凉。婉儿披过表哥的长衫,再饮一些酒,便不冷了。陆务观琴音一转,已是一曲《蒹葭》,这首婉儿不甚通熟,但也毫不在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宛在水中沚。”陆务观听来,声音像在月色中流淌,月色也像是从歌声中化出来的。

他两个且奏且饮,不知不觉都酩酊大醉。也不知道是人奏着曲儿,还是曲儿生的人,尽开其怀。再醒时已是翌日三竿时分,他两个收拾了残羹冷盏,兴尽而归。

据地理先生推算,四月十六乃是个极宜嫁娶的黄道吉日。这天陆务观意气风发,骑了高头大马,踏着满城的喜悦,迎娶了婉儿。一双新人郎才女貌,好个天作之合!

七夕这天,陆务观正伏案劳神,忽然听到内屋里阵阵乐音。他一想便了然了,定是婉妹趁母亲不在家又在练习《蒹葭》了。婚前那次合奏,自己虽然觉得天衣无缝,但婉妹总觉得那首《蒹葭》未免瑕疵,是以在家时时熟习。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母亲对婉妹好像不是很好,连瑶琴也不让她抚了。不过既然母亲不在家,那么…陆务观弃了案牍,飞进了内屋。婉妹果然在认真校对着音准,唱的比上次听起来已经很有进步了。

陆务观嘱咐赵世诚去门口放风,一见到母亲回来便赶快回来通知他。上次他们回来,就把还没归乡的赵世诚招到家里,虽然薪水不高,但也好过大部分老百姓了。赵世诚欣然受命,到大门口好好守着去了。

唐婉见到郎君到来,喜的合不拢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陆务观安慰她道:“等这次中了进士,我便天天、时时、刻刻都伴着你。”唐婉欣然点头。于是郎君操琴,妻子练曲,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婚前的甜蜜。陆务观会帮唐婉指出曲儿里面的“萋萋”要用变商音,三个“白露”逐次变音。房内乐音绕梁,夫唱妇随,好不自在。忽然,陆务观看到了母亲严厉的脸,她就在门口站着,沉沉地注视着二人,也不知道有多久了。夫妻俩都吓得跳了起来,战战兢兢不敢吸气。

陆父早故,陆母望子成龙,是以对陆务观严厉异常,只为了能再度光耀门楣。她总对陆务观说道:“孩子啊,你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你的使命,便是全府上下四十七口姓陆的。”上次科举因为被秦桧坑害,遗憾落榜。陆母便责备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总要他找不到一点儿瑕疵。”便对陆务观严厉加倍。除了成亲当晚,以及偶有的“吉日”,夫妻两个见面都很难。

陆务观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他窝着一肚子火,很想告诉母亲:“我不想考什么功名,只想和婉妹终日厮守。”但他一想到母亲的悲痛表情和北国沦陷,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唐婉与郎君同住一府,却咫尺天涯,心中万般苦楚亦只有自己知道。这时看到郎君欲言又止,便猜到了他的苦衷,可为了搏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不打算再忍气吞声了。婆媳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陆务观夹在中间,一面是含辛茹苦养育自己多年的母亲大人,一面是自己青梅竹马朝思暮想的娘子大人,他不知道该说谁的不是。上一刻还快活如仙,现在却这般心痛如绞,他觉得自己好无能。

于是他选择了缄默不言。可母亲嘴里吐出来“生不出孩子的贱女人”时,陆务观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大吼一声,拉起妻子夺门便走。走到大门口时,见到家丁们把门堵的严严实实。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解决了,哪怕有所舍弃。陆母在后面走了过来,不顾满脸梨花的唐婉,道:“务观,放开那个女人。她不仅影响你的进取之心,还连个孩子都生不出。要这种女人做什么!休了她!”

还有 44% 的精彩内容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125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293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054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077评论 1 291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096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062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988评论 3 41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817评论 0 27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266评论 1 31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486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646评论 1 347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375评论 5 34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974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21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796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642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538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