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说过的每句美好
文/张亦苓
有一种说法，一个人的来生，不会记得前世喜欢过谁，在转世的过程中，一切都会忘记。也许你今生喂的一只鸽子，就是上辈子你喜欢过的人。鸽子也忘记了这些，她只是安静地在你身边吃你喂的食物，所有的爱欲都变成了食欲。——题记
（一）
怎么是她？她不是一年前离开北京了吗？
邢飞坐在公车的末尾，一眼就认出了刚刚上车的金鸽。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些慌乱，迅速垂下，躲闪地盯着前排车座的缝隙。他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衣着：灰色衬衣搭配深色牛仔裤，脚上蹬双白色球鞋，干净整洁。想到早上洗过头发也刮过胡子，他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微微抬头深深地望向了她。
站在车门口的女人叫金鸽，是邢飞的第一任女朋友，也是倒数第三任。两年前，他将金鸽赶出了家门，之后匆匆地交往过两个女孩儿，最终都以被甩告终。他曾听别人提过，金鸽在被赶出去没多久就离开了北京，从此没了音信，怎么，她早就回来了吗？
从邢飞的角度望过去，她的侧影真的很美。她看起来比两年前瘦了很多，也漂亮、时尚了不少，穿着一条浅蓝色连衣裙，外搭米白色针织开衫，白色丝袜下穿着一双褐色方口皮鞋，长长的黑发倾斜下来，像绸缎般柔顺。
此刻，邢飞渴望着金鸽能够偶然回过头，看到自己，并且微笑着走过来说声“嗨，好久不见。”可是，金鸽自上了公交车，一直斜倚着扶手低头看书，眼睛从来没抬起过。邢飞心想，是怎样一本书呢，让她这么痴迷？正想着时，突然一阵颠簸，金鸽从书本中脱出一只手抓紧扶手，邢飞看到了清新的书封上赫然印着粉粉的《我记得你说过的每句美好》。一瞬间，他的心里五味陈杂，眼睛不自觉湿润了。他喃喃道：“‘我记得你说过的每句美好’，金鸽，你真的还记得我说过的每句美好吗？”
（二）
邢飞和金鸽相识于大二的宿舍联谊会。那时，邢飞的一个舍友和金鸽的舍友是情侣，在双方的撮合下，两个宿舍来了一场所谓的联谊会。饭后，他们去了ktv，昏黄的灯光，让气氛变得暧昧。邢飞是位多才多艺的文艺青年，唱歌尤其棒，他的一首《当爱已成往事》，唱哭了在场的所有女生。
后来，邢飞和金鸽在一起了。用邢飞的话说，他是在吃饭的时候就对金鸽产生了好感，因为他从来想象不到竟有如金鸽这般恬静淡然的姑娘。而金鸽则说，她是爱上了邢飞的歌声，感觉他有着柔软的心脏和张扬的气场。
他们在一起十分幸福，邢飞像个随时能展翅高飞的雄鹰，有起飞的资本更有羽翼丰满的翅膀。金鸽则更像是一只温顺的鸽子，安静地依偎在邢飞的身旁，微笑着听他说话，看他规划。
金鸽有些贪吃，偏爱甜食，每次吃完都说会胖，以后再也不吃了。可是邢飞却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到她真实的想法，常常买给她吃，金鸽接过邢飞手里的食物，也就开开心心地吃了。
有一种说法，一个人的来生，不会记得前世喜欢过谁，在转世的过程中，一切都会忘记。也许你今生喂的一只鸽子，就是上辈子你喜欢过的人。鸽子也忘记了这些，她只是安静地在你身边吃你喂的食物，所有的爱欲都变成了食欲。
我想，金鸽就是那时依偎在邢飞身边的鸽子。
“鸽子，走，买好吃的去~”
“鸽子，等我唱歌比赛得了一等奖，我带你去吃大闸蟹好不好。”
“鸽子，你不是特别喜欢乌镇嘛，等咱们再攒一个月的钱，我就可以带你去啦。”
“鸽子，你就像挂在我床头的月亮，既温柔又明亮。”
“鸽子，等我拿下这家大公司的offer，咱们一起去北京！”
“鸽子，你会不会觉得几平米的出租屋太小？放心好啦，我会努力赚钱，以后给你在北京买个大房子。”
……
金鸽记下了邢飞说过的所有美好，用一个漂亮的本子。书封上是金鸽娟秀的笔记：我记得你说过的每句美好。
（三）
毕业后的他们，满怀抱负地来到了北京，两个人租住在15平米的房间里，白天各自上班，晚上金鸽按时回家做晚饭以及两人明日的午饭。她一直任劳任怨地打理着邢飞除工作外所有的一切，虽然辛苦，可金鸽却觉得很幸福，她想要的幸福很简单，就是可以拥着邢飞入睡，在他的怀里醒来。
可是，再美好的爱情，都抵不过残酷的现实。
慢慢地，邢飞回家越来越晚，对金鸽越来越没有耐心，抱怨的声音从工作不顺心、同事狡猾、世事的不公平到金鸽做的饭菜不合口、穿衣的风格老土，甚至，连金鸽脚上拖鞋的图案，都令他厌烦……金鸽总是安慰他，给他鼓励，尽可能做最可口的饭菜，但是心里的痛，却在一点点增加。
终于，他们之间有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导火索竟是邢飞觉得金鸽摆放鞋子的顺序不合他意。邢飞绷着脸大声地斥责金鸽：
“你说说你整天都干了些什么！一个鞋子都摆放不好，拖鞋明明不是该放在最下面吗，你怎么能把它放在最上面？！”
“还有，我工作加班到这么晚，你都不知道我会饿吗？为什么不提前给我热着饭，还要我回来等着，你安的什么心？”
“你干嘛不说话？我在问你，你到点的什么心？你要饿死我吗？！”
邢飞狂躁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金鸽沉默地蹲在电饭锅旁边，没有说一句话。
饭好了，金鸽默默地把饭盛出来，端到邢飞身边，轻轻说了句：“咱们分手吧。”
邢飞一下子变成了暴虐的狮子，端起饭狠狠地砸在地上，吼道：“滚，你现在就给我滚！”边吼边把金鸽的衣服往外扔。
金鸽离开了。
金鸽走后，邢飞没有追出去，他只是抱着被子恸哭。似乎想把所有的不顺心不如意，在职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统统哭出来。
后来，他交过几个女朋友，却难以维系。
直到有一天，某任女友，忽然按住他的胸口，对我说：“我觉得，你心里好像一直有人，就像一家客满的旅馆，没法再住进别的人。”
最后一个女朋友离开的那天，他收拾旧物，发现床底下躺着金鸽笔记本。翻开本子，上面一行一行的美好回忆，刺痛了邢飞的心脏，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四)
回忆令邢飞心情沉重，他望着还在低头看书的金鸽，突然好想叫住她，伸出双手拥抱她。这时，金鸽突然合上了书，准备下车，她准备下车了！
“怎么办，我要不要追下去？追下去又要说些什么？”邢飞内心陷入了矛盾。
最终，在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邢飞冲了出去！此时，金鸽已走到了几米远的地方，邢飞鼓足了勇气快走几步。
“鸽子？”邢飞喊了一声。
金鸽回眸。
精致的淡妆，好看的脸庞，还是如邢飞记忆中那般恬静。
金鸽的表情由惊愕最终变成了微笑，她安静地笑着，对邢飞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邢飞有些语塞。
“我很好。”
“在车上一直没看到你，刚刚才看到，就追了下来。”
“在车上，我一直低头看书。”金鸽扬了扬手里的书。“我喜欢里面独木舟的那句：那是一个一厢情愿地认为爱是世上最坚固的事物的年纪，我不是没有想过爱会有对手，但我以为对手无非是时间或者距离这些虚无的东西，我不知道爱的对手有时候会很具体。”
“鸽子，我……”邢飞有些吞吐，手插到挎包里摸索着什么东西。
“鸽儿，左等右等你没来，怎么在这儿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金鸽回头，笑着说：“正要过去找你呢。”“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邢飞，我大学同学。”
“这是我男朋友，穆磊”她又对着邢飞介绍说。
邢飞的神情一下子落寞了，伸在包里的手，紧紧地握着，有些发抖。
“你好。”除了这句，邢飞说不出任何话语。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要不一起去我家吃饭吧，我做了鸽儿爱吃的糖醋里脊和醋溜排骨，你也可以尝尝，很好吃的。”穆磊热情地邀请。
“不了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还要赶过去，你们赶快回去吃吧，那我就先走啦。”邢飞强挤出一个微笑，没等他们开口，扭头往回走。
他不敢回头看金鸽远去的背影，只是用力地捏着包里的物品，瑟瑟发抖。包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金鸽几年前一笔一笔写下的那本“你说过的每句美好”。
他没有说的那句话其实是：“鸽子，我还记得我说过的每句美好，你还记得吗？如果忘了，可以让我继续说给你听吗？这次，我想是一辈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