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动屋外晾衣的竹竿叮当作响,余尉想祖父那件破旧的汗衫一定灌满了风肆意飘荡,衣架“吱溜”,”吱溜“地滑过来又滑过去。这让他想起前几天路过三舅姥爷新坟时看到的那插在半坡的白色纸幡。似乎有迷失的雁儿或者晚归的鸦从屋顶掠过,扔下一两声凄厉的啼鸣,没有回音。山脚下那几棵光秃秃的树,枝杈风起碰撞,发出干涩的摩擦声。余尉便开始担心那棵老椿树上的鸟窝,兴许那对红褐色小雀等开春回暖还会回来。它们一定会记得这个阴凉的地方的,再说祖父的菜园里有那么肥美的虫子。小溪里奔涌的溪水或是鱼儿不小心撞到了石块,清泠的水声隐隐传来。过了小溪,就是山坳,山坳后面是一重重黑魆魆的山。远山的尽头有光亮攒动。祖母和母亲都告诉他那是海天交汇处的无量佛光。
又有一声“哇——呀”落到屋顶。屋顶上都是漆黑如墨的瓦片,密密地叠在一起,余尉有一次爬上屋顶去看过。一些缝隙里爬满了青苔,还有一些丑陋的蕨草。余尉想到此时屋子被一片漆黑包围着,便不由蜷起腿来。耳畔有“唧唧”的虫鸣时远时近,有时候似乎就在这垫床的石砖下。余尉探出头朝下面看了看,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隔壁厨房里的水笼头好像没有拧紧,有水滴滴到水槽里然后又“啪”地一声溅起,“嗒——啪”,“嗒——啪”,声音拖得很慢很长。余尉不想起身也不敢起身,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阿妈”,没人答应。他转过身,脸向着门。
母亲从楼上切完番薯下来, 和衣睡在这张临时搭的床铺。隔壁厨房猪圈里的猪昨天刚被尉儿的父亲推出去卖。余尉把头枕在母亲粗厚的臂弯,母亲用略显粗糙的手摩挲他的头和脸蛋。余尉模模糊糊地说:“阿妈,我闻到猪粪的味道,不对,是猪饲料的,里面有我割的猪母草。我要去做梦了,我一定要梦到阿爸,阿爸肯定把猪都卖了,卖了好多钱......”
晚风温柔地穿过辽阔无垠的梦境,穿过深不可测的黑夜,吹动屋门前那串悬着的大蒜,叮叮咚咚,叮叮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