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的人群是一堆被雨淋湿的枯草,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大城市不会在乎人的一生将是被怎么推入一盆凉水中熄灭的,快节奏,高物欲,即可有所得的焦虑像海浪吞噬了人本该思考的——我这一生该怎么活。
我在结束采访后,想着阿叔潇洒地啃苹果,想着红艳欲滴的苹果背后是斑驳老旧的木楼梯,想着端坐在角落的陶瓷小人布满灰尘,由阿叔同样有着岁月痕迹的手指拂去灰尘,想着手中阿叔送给我的小黑狐狸和东坡笔的沉甸。
我们在被时代裹挟着卷走,有人在海浪中开起了豪艇歌舞升平,有人在艇中干活寻求自保,有人上不了船也不会游水,有人随波逐流,还有一种人用木板作筏,用手作桨,将海浪做动力,将风暴做音乐,狂风暴雨中潇洒一笑。
阿叔就是这样一种人。
那天中午,我抬着三脚架走去南风古灶偏僻的小巷中,转角没几步便被屋檐上那两尊兔子和佛陀给吸引住目光,它们就像是带着手表的兔子先生,为我带来一场难以忘怀的采访旅途。
正当我询问这两尊瓷器是否能否拍摄,屋中传来痛快的答应,如此“王熙凤”的出场,就是我与阿叔的开头。
阿叔看上去已经六十多了,但双眼还是那么炯炯有神,听不懂粤语却能忍耐我全程用烂到发指的粤语和他聊天,鸡同鸭讲竟然也可以聊到即将黄昏,可见语言不通并不能成为交友的借口。在聊天中我戏称他是老年周润发,他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手却一点不含糊拍到我后脑勺,可见聊得太熟也是容易受工伤的。他嫌弃我的粤语说得比“番鬼佬”(外国人)还差,但对于我的提问还是遵从本心的回答了,在这个过程我看到了很多他的作品,了解到这个阿叔有现代人难得的“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坚持。
昏暗的角落,陶瓷世界却熠熠生辉
说来戏剧,阿叔与我交流的本意是为了卖东西,他见我拿着三脚架,左右手又分别带着两个手机,在同意我拍摄后随之介绍起屋子里其他陶制品,问我要不要买。
我老实交代自己全身上下只有十二块钱坐车后,他就放轻松地忙手头上的事情,和我闲聊。这个买卖态度引起了我的兴趣,借着陶制品的问题蹩脚的和阿叔聊了起来,涉及到他的专业领域,阿叔就顾不上他正在修的小推车,在四方逼仄的小屋子里领着我走动起来,开始带我参观他的“艺术世界”。
钱权真的那么重要吗?这是我回校路上不断思考的问题。有钱很好,在餐厅不用犹豫食物点什么,在医院不用后悔没钱救人,有钱了其他人围着你转,像是地球脱离了太阳系以你为中心,但伴随来的是物欲需求的提高,是无法顺其自然,就像婴儿习惯父母的怀抱,脚没有力气踏着土地,阿叔也爱钱,但这更像是一种顺其自然的取舍,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要强求,这样的心态更像是一种返璞归真,比较之南风古灶摆在道路上那些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陶瓷,阿叔的陶瓷更带着一种自我沉淀后随遇而安的思想。
我进去屋子里并没有给阿叔带去什么,而我走出屋子,手上多了两个物件,脑中对生活的意义又有了新的认识,在屋外我向阿叔说:“山水有相逢。”
他又被我蹩脚的粤语笑到了,但还是回了一句:“山水有相逢。”
人与人的相逢本来就是难得的缘分,阿叔的出现伴随着他的老屋成为湿润的草料中一粒不灭的星火,人到底该怎么活,本来就不是只有追逐钱权的一条道路。
“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