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杏花,江南。
巴山,夜雨。
朦朦胧胧,淅淅沥沥。
重庆湿度比较大,应是国内最可阐释迷离之云情雨意的地方。夜宿巴蜀山间,樟香四溢,宵寒袭人,枕着润碧湿翠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仰望着窗外苍茫交叠的青山,沉沉浸入黑色夜幕之中…料峭秋寒,我夜不能寐。映入我眼帘的竟是疏雨赶梧桐,骤雨追残荷,总有那么一种凄凉、凄清、凄楚之感,怎也挥散不去。
夜雨晓止。旭日未起,晨寒初至。漫步于断柯折枝间,沿着穿行其间的潺潺溪水,曲径蜿蜒,我已探入了原始的自然森林。拾阶而上,树密雾浓,氤氲的水汽从谷底曲曲折折升起,云萦烟绕,时薄时稀,婀娜多姿,幻化无定。也只能从晨曦破云处,窥得那一峰半壁之风景。我想,如此山隐水迢之韵致,“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也不过如此而已。
初秋之江南,也有雨,不急不缓,冷冷凉凉,柔柔轻轻,夹杂着淡淡的冰寒,化成一股股细流,顺着粉壁,顺着黛瓦,顺着高高低低的马头墙,缓缓流淌着。落在阡陌交错的水巷里,敲打着弯弯折折的石板路,像在诉说着一件件陈年往事,冲击着我记忆的年轮。
江南的秋天不长,冷雨刚过,就被初冬匆匆忙忙带走了。秋姑娘,像是怕自己来不及施展才华,用她那冰冰的芊芊玉手,匆忙间,在水乡的屋顶,抚弄着千丝万缕之琴弦,一下子就把清晨奏成了黄昏。
故乡的秋雨,时间却被扯的很长。来的也最是紧迫,没有丝毫征兆,说下就下。或成片,或成面,漫天帘幕,无情的倾泻在亟待滋润的黑土地。哺育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和高粱。朝朝夕夕,延绵月旬,处处湿漉漉粘嗒嗒,水渍从墙根漫溯到墙头,吞没了一条条蜗牛爬过的白丝线痕。墙脚瓦砾缝隙里落满了青苔,从大门口蔓延到后院,甚至到了前客厅。
喜欢故乡不雨的秋天。孩提时,那里有一条小河环绕着村庄。盛夏初秋,溪流潺潺,孩娃们和鱼儿,嬉戏其间。河堤一侧,果树成林。小半年的光景,这里大都是瓜果飘香沁人心脾的。槐树、椿树和法国梧桐,在临河另一侧写意般穿插着,枝繁叶茂,色彩斑斓林林种种。偶尔也会传来数只斑鸠的啼鸣,一只野兔正悄悄穿过田野,在秋天晨雾里或隐或现...
也喜欢故乡秋雨的天。可以蜷缩在果园地头搭建的茅庐里。小屋是靠路南北走向,数平见方,土坯围墙,高约两米,伸手可以碰到椽梁。厚厚的稻草修葺着庐顶,麦糠和稀泥所粉刷了的内墙。小屋内仅能置一张宽约一米左右的小床。朝北一门洞,面东一扇窗,西墙近门处掏了一壁橱,书本大小,刚好能放下一盏煤油灯。秋忙假期,延绵雨季,我年年都在这里,每日每夜听雨、听风、听故事。那时候讲述人还都很年轻,印象最深刻的有路遥,有霍达还有金庸。感觉挺对不住那些国外友人,名字讲真太过于拗口。我是最爱挑灯夜战古龙。寒庐,冷雨,孤夜。天如墨,风正紧,一个人,一盏灯,一文书,满腔的侠义柔情...
深秋蜀地,常来常往。
千年的磁器口,走了十余年与记忆同长。在一座没有寒庐可觅的阴雨小城,一盏灯在俯瞰长江源头的雨窗旁,拨开了迷雾,让我依稀看到了江南的云,也听到了故乡的雨。
再见,巴山。
蜀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