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不冷四九冷,已经度过了温和的三九天,人们开始以为这个冬天将再也不会太过严寒了。不料昨天下午开始,天空就飘起了雪花。开始云层还淡淡的,有些矜持,时断时续地下,但是到了傍晚,天老早就漆黑一片,云层就越发密集起来,雪片子开始急急密密地抱团往地下落。直到下半夜二点多钟才陆续停下来,早晨起来地上就已经积了半尺多厚。天还仍然阴着,尤其是南边的半空还绵绵续续地扯动着灰白的云团。村里年岁大人起来的早,开始打扫院子里的积雪。因为太厚,只能先用木板锨推出一条刚容人们行走的窄道,从院里一直通到当街的柴草垛和厕所。妇女出来抱柴禾,生火做饭。房顶的烟囱一会儿顽强地爬出黑烟,老牛赶山似的弓着背往一个方向倒。
侯书记请客的事项是在昨天就已经约定好了的,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雪,而且是半冬以来,下得最大的雪。侯占武半夜里埋怨村会计杨万吉没有提醒自己看天气预报。杨会计早晨自己家的雪没有扫,就隔了半里来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书记家报道。这个老会计已经在村里干了快三十年了,除了在村里当会计外,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职业,那就是村里大司仪。家家户户红白喜事都得依赖他来张罗。侯书记请客 ,不是大事,却比大事还大。比不得别人,别说天上下大雪,就是下刀子,也得往前冲,何况雪早就停了。
侯占武的外甥小石子昨天下午就来了,小石子在集上摆摊卖猪肉,舅舅杀猪,头两天就作好了准备。早晨6点多钟,地上厚厚的白雪照着,小石子先起来刚推出了一条二尺多宽的方便道,会计杨志斌就赶了过来。“停停停,小石子,这活用不着你干,你赶紧准备抓猪,一会儿天亮就开杀,今天八成得早点动手。”
“杨叔,我先扫出个道,大伙走着方便。”
“那也不用,一会儿我叫二盛子领两个人来,这点雪一阵功夫就扫出去了,你别费那力气了。”
“杨叔,你说这大雪天,乡领导能来吃猪肉了吗?”
“你就放心吧,下雪不正是吃猪肉的天吗?外甥,我跟你说,乡里这些人,你还没看出来吗,你平时找他办点事,他不一定积极,借这由子那由子的推拖,但是你要是请他们吃饭,那一个个的,借两条腿都往前上。”
“老杨,按你说的,今天请的人都能来?”侯占武站在房东站着往雪堆里尿了抔尿,见杨会计来了,心里也没底,今天请的各路神仙能不能来了。在村里,别看他是支部书记,但是有些道道,他自知赶不上老会计。
“书记,你就放心吧,我都敢跟你打赌,用不上十点,乡里那些头头脑脑都得来。当官的巴不得下这么大雪,老百姓这天谁也不会往乡里去,早晨点完卯,就雪休了。主官不用惦记,下这点雪算啥呀,北京212大吉普子一出溜,啥也不当。主官若是能来,其他那些小梭罗蜜,请他们谁,谁能不来,走着都得来。再说了,这请客得分谁请,你叫我请,别说下雪天,就是大晴天,溜光大道,我也没那本事。但是你老人家请客,谁敢不来?切!”
“哎哟杨大哥,这看把你兄弟吹的,占武哪有你面子大呀?要说别的不信,要说面子,这十里八村的,哪家有事你没帮过忙,你哪天家里要是有事的话,不用你说话,我敢保证你家的客,那得嗡嗡的,推都推不出去!”侯占武媳妇打厕所里出来,边系着裤腰带边跟杨会计打着哈哈。
果真让杨会计说了个正着,不到10点,邀请的客人就陆续上来了。来的最早的是三平乡负责联系隋兴村工作的水管所所长胡文彦。他也是前一天晌午,就提前打了前站,乡里的客人,除了党委五个领导由侯占武亲自邀请之外,其他各站办所长都是胡文彦负责告诉的信。胡文彦包联隋兴村已经四年,他深知侯占武的能量,虽然自己是乡包村干部,负责对隋兴村的工作进行沟通、协调、督促和配合指导工作,但是几年来,他深切体会到,他这个包村干部,来了就是个传声筒,甚至有时候连个传声筒都不是,就是个打杂的。侯占武在党委领导跟前,地位比自己还要高。要想在隋兴村扎稳脚跟,时不时的得看侯占武的脸色。有时他为此感觉窝囊,不过回过头细想,虽然受点气,但是算总帐来说,包这个村也有点好处。党委部置什么事,基本上不用自己跟着操心上火,只要侯占武一使劲,一声令下,没有完不成的。所以尽管对这个人内心充满反感,但是表面上,还得恭维。昨天设计接待方案,是胡文彦和杨会计一起研究的。方案很细致,做几个主菜,几个配菜,喝什么酒,哪一桌佳宾由谁主陪,由谁主喝,事先都要拿捏准确,这么大举动,不能出笑话。尤其是他还给侯占武提出个特殊的建议,就是把乡畜牧站食堂做饭的薛四寡妇请来,薛四寡妇灌血肠是乡里一绝,乡里只要杀猪,灌血肠都是薛四寡妇。胡文彦这么一说,侯占武想起来了,这是个大事。必须这么办。他特意告诉畜牧站刘站长:明天早点过来,来的时候把你的“铁子”带来借我用一下。请她给我灌血肠。”
老杨会计在乡畜牧站吃过饭,尝过四寡妇的厨艺,感觉到比自己的老婆强多了。而且待人也诚实热情,于是在心里每次见到四寡妇心里都痒痒的,没话找话跟她唠上几句。人客都上来了,看四寡妇血肠还没有灌完,便主动的凑到身前情愿当个下手。
副乡长娄永化叫人拿一付扑克,往侯占武家里屋炕上一坐,召集三名乡干部炸“红十”。2元钱一个豆,每人交40元钱买20个豆,一把一结账,谁也不许玩赖。上手的有财政所长刘喜光,司法所长赵庆军,民政助理徐亚学。都是有钱的部门“大臣”,不怕输,输光了,从所里“库”里拿。清水衙门当差的妇联主席于雯雯,兜里没钱,越庆军怎么撺掇也不上,站在他和徐亚学身后,偷偷地给赵庆军递暗号,有时候还偷偷地看娄副乡长的牌,告诉赵庆军,谁有“红十”,谁跟谁是一伙的。徐亚学输了,看于纹纹总是背后偷偷的冲赵庆军使媚,带着三分醋意,心里直痒痒。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于主席你别老偷看我的牌告诉他,感情你俩是一家的呀?不带离的支支我,我赢了给你打小费。”坐在对面的刘喜光手气特别壮,上了三把山了,惟恐天下不乱,摇晃着脑袋美滋滋的气使着人,接过徐亚学的话说:“你打小费就好使呀,你给于主席多少钱一把?”屋里屋外这时有三四个孩子来回地跑,大人们说些什么话,他们也听不懂,他们也再等着吃猪肉。孩子们不知道是谁忽然说句什么话,似乎是于主席话一出口,炕上炕下的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全都喷了。于主席脸色绯红,自己也禁不住笑,捂着肚子猫着腰跑了出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于雯雯这边慌不择路往出跑,外面此时进来一人没加防备,咣的一下,两个人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