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近两个月的《别告诉她》终于在1月10日上映了。
超低的排片量让人迷惑:感动了那么多老外的电影,怎么中国人都不愿意看呢?
当地时间1月6日晚上,当金球奖颁发音乐/喜剧片类女主角奖杯给奥卡菲娜的时候,很多国内的娱乐自媒体开始酝酿这则娱乐新闻的稿子,稿件的中心内容是“中国网友好打脸”。
一个在去年11月份让中国网友弹幕上的脏话搞得屏幕上看不见别的东西的访谈里,主角正是这次金球影后的获得者奥卡菲娜。
“脸歪”,“比我奶奶还丑”,“凤姐都比你好看”,“口区”……各种粗俗不堪千余条几乎遮蔽屏幕,直到后来视频被下架删除。
而即使是开创历史地拿到了华人历史上第一位影后桂冠,仍然是在社交媒体上、新闻网站里,每一幅她的照片下,充斥着攻击其容貌、身材的暴戾言语。
甚至有网友“义正辞严”地咆哮,“丑就是丑,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更有网友言之凿凿地证明奥卡菲娜的获奖,是某些不怀好意的西方人用来歧视华人的最好证明。
这些发飙的网友的前辈们,当年也这么说过奥卡菲娜的偶像,单眼皮、小眼睛、高颧骨、麻子脸、个子矮,丑得离谱的刘玉玲,是老美歧视我们的铁证,有阴谋。
刘玉玲去年主演的美剧《致命女人》被中国网友称作2019年美剧第一爆款。经过30多年的奋斗,现在她是好莱坞头号华裔影人。
老美用心良苦?
倒不如说群嘲奥卡菲娜的弹幕和辱骂刘玉玲的言辞是一面照妖镜。
在锥形的尖下巴、僵硬的苹果肌越来越容易造成脸盲,美白磨皮越来越充斥到后期影视制作的中国影视作品中,奥卡菲娜确实美不起来。
去年7月26日漫威公布下一阶段电影计划时,中国网友只是把注意力和炮火集中在了梁朝伟接演《尚气》中的“辱华角色”满大人身上。
而对同时被选为电影《上气》的女主角奥卡菲娜,却因为“不熟”而无人问津。
而当时在北美,《别告诉她》已经“惊艳”登场,单场票房甚至超过了那几个月前上映的《复联4》。
即便在《别告诉她》在中国暂时下线后,奥卡菲娜在美国的走红程度也丝毫没有减弱。
在2019年11月份出版的《Time》(《时代》)周刊上,奥卡菲娜赫然登上了封面,旁边的大标题是“The next 100”——未来最具影响力的100人之一。
不肖说国内的明星,即使是好莱坞的大牌们也没有几个能得到的褒奖。
在12月份,领先美国一周上映的《勇敢者游戏2》里,尽管岩石强森和“星云”凯伦·吉兰等原班人马悉数回归,但其中最亮眼的仍然莫过于华裔女星奥卡菲娜。
这位原名叫林家珍(Nora Lum)的中韩混血儿,其艺名奥卡菲娜,取自英语单词“Awkward(笨拙的)”,代指自己笨拙的个性。
可是这位看起来粗粗大大的华人姑娘,笨拙吗?
19岁时,自小学习音乐的她就根据《猪头逛大街2》的插曲《My Dick》,写出《My Vag》。
《My Dick》是Rap歌手Mickey Avalon的歌,在这首歌里亚洲女孩的固有形象就是温顺听话,只知道学习。
而《My Vag》则非常大胆直白地表明了新一代黄皮肤面孔的女孩们对待自己身体的态度,Vag即女性生殖器。
当初她写这首歌的时候,还是一家出版公司的普通工作人员,在公司里生日会上,当她唱完这首“豪放”的歌曲后立即被开除了。
于是她跑到熟食店做收银员,并没有因生活陷入低谷而困顿,一首更诙谐粗俗的歌《NYC Bitche$》被创作出来。
但更多时候,她则让人当作笑话看待。
2012年,第三部《猪头逛大街》谢幕后,奥卡菲娜把和朋友拍摄的《My Vag》MV发到了YouTube上,结果一夜爆红。
从此奥卡菲娜变成“网红”,同时还开始自己的脱口秀节目,更多时候都在表达一个打破西方人固有印象里亚裔女性的生活态度。
她在接受美国记者采访时曾说,艺名奥卡菲娜是她的小号,代表另一种人格,而林家珍敏感又比较内向,当她用奥卡菲娜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要克服林家珍的内敛羞涩,代以一种Rapper的人格出现。
偶然的机会,把美式"屎尿屁"喜剧玩得登峰造极的赛斯·罗根看到她的演出视频,于是邀请她出演喜剧片《邻居大战2:姐妹会崛起》,奥卡菲娜由此进入了演艺圈。
于是很快她就引起了观众和制片人的注意,在桑德拉·布洛克、凯特·布兰切特、安妮·海瑟薇主演的《瞒天过海:美人计》里,她饰演一名眼疾手快的小偷。
在吴恬敏、杨紫琼主演的《摘金奇缘》里,她是一头金发的怪女孩。
短短几部片子,她就由打酱油的配角蹿升到《别告诉她》的女一号。
在2019年11月22日,原本由奥卡菲娜主演的《别告诉她》将在当天于内地上映,之前赵薇都在微博上进行了转发帮助宣传,可惜突然撤档,只说再见,却没有理由。
神秘的撤档让人想起这部发生于长春的电影中出现多次的彩虹桥。
以往从龙嘉机场高速路出来,就会看到彩虹桥,经过它就意味着进入了长春市区。
它横跨在广场上,那里也是长春出车祸较多的地方。很多司机在夜色中瞥见它,都以为可以从它的拱下穿过去,结果撞在了马路牙子上。
它当初设计得并不科学,但是时间久了,人们也就习惯了。
2019年11月20日左右,有媒体发现长春东方广场上的“彩虹桥”被拆除,一个承载了很多人的回忆,长春东部门户的标志性建筑物消失不再。
它为什么要拆,未来如何,官方没人说,老百姓更不清楚。
电影中女主角进出长春,还能在片中清晰地看到原来的彩虹桥。
片中的长春看起来天灰蒙蒙的,街上破破烂烂的,人不多,很多网友直呼“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个省会城市”,可是有点大屯子的风采,这正是我大长春迥异于其他城市千城一面的特点啊。
当然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一个省会级城市的破败,但生活在这里的人看它更会感受到陌生的熟悉。
而这段发生在长春的故事,也因为女影后的诞生而更为引人注意。
《别告诉她》是由华裔女导演王子逸用亲身经历自编自导的,她的很多家人还生活在长春。
影片讲述了一个美国华人家庭中,远在长春的奶奶罹患癌症,但家人却选择隐瞒奶奶,并假借一场婚礼的名义让所有家人回家见奶奶最后一面的故事。
奥卡菲娜在片中饰演的是一个生活在美国的香蕉人Billi。对她来说,得了绝症的奶奶应该有自己病情的知情权。因为集体掩盖一个沉重的谎言,戏多得让每一个人都太累了。
2019年8月2日,《别告诉她》在全美大范围上映,最终电影收获票房1766万美元,而其成本不过350万美元,成为又一部“以小博大”的经典案例。
但是在2020年1月10日上映以后,首日票房尚不足百万,排片率等同于无。即便在故事的发生地长春,六七十家影院里对于《别告诉她》的拍片也少得可怜。
对于老美看着新鲜的“有病别告诉她”,对于普通的中国人来说司空见惯。恐怕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家人已经得了绝症,为啥还要让他在绝望中死去,隐瞒病情是绝大多数中国人很熟悉的操作。
没看过电影的会觉得,这有什么好拍的?
他们没想过,为什么老外这么愿意看这部电影呢。
其实,中华文化中爱的传递、亲情的传承,这才应该是中国文化的输出。
首先,这种文化的输出有地域性特点——中国特色。连片名都是,Farewell在英文中是“告别”的意思,如果这么用作片名,显然没有《别告诉她》更有浓浓的中国式离别。
其次,是这种故事让国外观众有新鲜感,谁都能看懂。就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东西,才会引起普通观众的共鸣。
就像2017年的《寻梦环游记》。
我们第一次通过电影见识到墨西哥的亡灵节,了解死亡被墨西哥人如何看待,那句“死亡并不可怕,被遗忘才是最可怕的”教会我们看待生死的另一种视角。
电影在全世界范围内大卖,老外们看得很新奇,又很感动。
这种感觉应该是老外们看《别告诉她》的感觉。
第三,它说明中国电影除了飞来飞去,我们自己都看着腻歪的武打片外,我们也有自己特色的故事,还很吸引人。
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文化,最终可能会成为盆景,只能我们自娱自乐。以前是中国的武侠片,现在是宫斗剧和玄幻剧、历史架空剧。
而形成了某种可以沟通、相互理解的文化,才是最终成为文化输出。就像好莱坞的价值观通行全世界一样。
其实影片中还有一些幽默荒诞的内容,并不全是一个没看过也不想看的人理解的那样的剧情。
譬如幽默的桥段,老太太带领全家去给老伴儿上坟,没完没了的鞠躬让人哭笑不得。
老太太的饰演者赵淑珍自带喜感,在典礼上,她看见莱奥纳多后就过去问,你是演《泰坦尼克号》的那个小伙子吗?
小李子开心地和老人合影留念。
而在上次撤档前曾经在社交媒体上刷屏的一段“硝烟弥漫”的中国式聚餐视频,就是《别告诉她》里的片段。
为了哄老太太开心而强颜欢笑坐在一起的家族各成员,打着“关心你”的旗号小心翼翼又肆无忌惮地互撇飞刀。
“在美国,什么时候能挣到一百万美金啊?”
“很长时间”
“真的假的?在中国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那你怎么还想着把你家宝儿送到国外去呢?”
为什么能刷屏,因为它就曾真实地发生在你我他的周围,刺中我们每个人的痛点。
感同身受的还有片中的歌,Billie和父亲演唱的《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中文译作《轻歌销魂》,很多人都很熟悉的歌,邓丽君唱过,李宇春唱过。
在片尾。Billi回到纽约,想起了奶奶。
于是纽约街头的一声“哈,哈”,长春空中树叶一动,群鸟受惊飞走。
很魔幻,有点像《末代皇帝》结尾。
花钱进了故宫的老年溥仪被一个红领巾挡住去路。
红领巾问他是谁。他说他曾是皇帝,坐过那里。孩子问怎么证明。
溥仪笑着蹒跚过去坐上龙椅,顺手从从龙椅后面摸出一个蝈蝈罐儿递给孩子——正是他初登大宝时一个老臣送的。
孩子半信半疑地端详着蝈蝈罐儿,再抬头看那个糟老头时已经不见了。他打开那那罐子,一只蝈蝈神气活现地爬了出来。
半个多世纪一晃过去了。
接受《时代》周刊采访时,记者问奥卡菲娜,如何和“刻板偏见”相处。那么多中国网友在骂、嘲笑她,但记者并没有”别告诉她“。
那一刻摘掉“奥卡菲娜”面具的林家珍说,“我在一生中花了很多时间彻底粉碎它们,不是主动地去否认,而是靠自己的存在。你只要保持自己的模样存在就好了。”
《别告诉她》为什么会被撤档,至今没有标准答案,只是看到网上的介绍,隐约感觉好像少了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