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风又起,他赶了一天的路。人困了,马也乏了。 他打起眼罩望了望远方,历尽烽火的城墙破败不堪,衰草肆虐地生长着,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连着天无边无际。马蹄经过处,不时有鸟儿扑楞楞飞起。
他抓过腰间的酒囊想喝一口酒解解乏,可惜里面连一滴也没有了。
我什么时候将它喝完的呢?他有些茫然若失地想。是了,这已经是第六天了。他想到这里,禁不住有些兴奋,精神也为之一振了。
马儿啊!他想,我们快些走,明天就可以到家了。
他轻轻夹了夹马腹,那匹毛色微灰的白马便加紧了脚步。
这一天不知为何,它走得特别慢。马儿,它已经老了。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不时有沙子扑在他的脸上,迷住他的眼睛。
可是,这些都不打紧。相反他的心理是泛着某种莫名的温馨的。
这条路,他很熟悉,可是已经三年没走了。从二十岁到现在,十七年的时间里,他记不清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多少回。有时候他会想,他的人生就是永远不听地在这条路上往返。而这一趟走,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背上的铁剑越来越沉,他有些倦了。白马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马儿啊,好兄弟,你也累了。我们再忍耐一会吧。就要到家了,我们这一回出来是太久了些。不过,好兄弟!以后我们可以不用再出来了,我们就不出来了吧!
马载着人,在关外的销路上,徐徐而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很长。
(二)
驿道上寂寞的小店,店小二和小店一样寂寞。
他困倦地趴在柜台上,睡意一阵阵袭来,但他还对今天的生意有所期待。
他不时抬眼望望路的远方。
远远地来了个骑白马的男人,那男人的白马走得好慢。
骑马的男人慢慢地走过来了。
骑马的男人渐渐近了。
骑马的男人越来越近了。
骑马的男人到了!
"小二,一壶酒,再炒几个菜。有新鲜的草料吗?……我马儿有些瘦.!“
他栓了马,坐在小店简陋的桌旁。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天边有红彤彤的晚霞。他望了望天边,目光凝了一下。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只银制的镂花镯子。看了一眼又揣进了怀里。他想起家中那个有着美丽笑容和漆黑眼睛的善良女子,温柔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酒和食物让他的胃和身体都感到了温暖,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马嚼完草料。
好了!他说,好兄弟,我们该上路了。
天上的星子亮了起来,西风更紧了。骑在白马上的他忍不住一阵瑟缩,毛色灰白的马走走停停。他轻轻拍了拍马的脖子,俯下身温和地问:”好兄弟,你怎么了啊?你很累吗?我们就要到家了啊!怎么又不走了呢?他抖了抖缰绳,白马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是了!他想,我忘了饮马了。你一定是渴了。他茫然地踌躇了一会,璇即解下酒囊,凑到马的嘴边。说,你就喝一点酒吧!马儿把头别过一边,避开他的手。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我真是荒唐啊!他想,不过,人在独处的时候都难免会做出点荒唐的事来的吧。他自己喝了一口酒,胃照例暖和了起来。
他用双腿踢了一下马腹,白马驮着他,慢慢地跑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这才象话啊,他满意地对他的马儿说。
天幕中皎洁的月亮上面,一朵灰色的浮云无声地掠过。大地黯淡了光。
关外驿道上那寂寞的小店里,店小二依稀记得,在傍晚来的那个中年男人和白马来这儿的前一天,有一队奇怪的黑衣人骑着马来过。他们朝着男人去的方向赶去,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要知道这条路向来已经没什么商队经过了。那些奇怪的人,他们背着明晃晃的刀,他们去那里呢?他一直想知道。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店小二终于看到那队黑衣人马匆匆返回了。只是,他们中的人似乎少了几个。他们背上的刀身上有某种深色的液体无声地滴落在尘土里。马蹄扬起的尘埃铺天盖地,明亮的月光使这一切显得清清楚楚。而瞬间过后,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关外的大地又开始了沉默。
店小二想,这么晚了,不会有客人来了吧。他支起门板,关门打烊。
西风卷着沙土横冲直撞。店小二打了个寒噤,好冷啊!他想,冬天快要来了吧。那骑白马的男人多给了他三两银子,他的白马确实有点瘦……
(三)
离那小店不到十里外的荒村,一间茅舍里,一位面貌清秀的女子在跳跃的烛光下,缝补着衣物。她在等待着他外出的丈夫回来。他的丈夫是一个剑客,她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但是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等待。在女子的身边熟睡着她三岁的孩子,均匀的鼻息声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祥和宁静。
女子缝补着衣物,不时看一眼她的孩子,为他掖一掖被子。在她的脸上微微漾着安详的笑意。似乎在想着什么幸福的事。
这个女子后来一直没等到她的丈夫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