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家教严格，农村家里的五子女跳出农门

我的老家位于江西一个偏僻、落后的山村乡镇，这里不但物质上穷，精神文化活动也很少。从我记事以来，知道这里的很多男人没事干的时候喜欢聚众赌博。越没正经事做的人越喜欢在这上面消磨时光、碰运气。

我家有五兄妹，母亲是农民，父亲是一个小学老师。父亲常说这些赌博的人不务正业、没有用，对我们的教育也非常严格，我们从小就视赌博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父亲的严厉教育下，2001年至2007年的7年里，我们五兄妹先后上了大学，我还读到了研究生，这在镇上都被传为佳话。

02 赋闲在家，父亲总想出门找点乐子

2014年8月，父亲从老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退休了，自由了，终于不用再教书了！”我回信祝贺他，在老家辛苦了一辈子，要好好休息养老。他回：“不，我高兴的是自由了，可以出来打工了。”我对此嗤之以鼻，62岁的人，一辈子在农村生活，能到城里找到什么体面的事做？

后来也证明，我的预想是对的。他虽然先后通过老家的熟人到外面找了些事做，都是干不了几个月就回家了，我想应该是很难适应。没有固定工作的父亲，经常没事就给子女打电话，有时候让人觉得很烦。

后来，电话少了，母亲好几次电话无奈地告诉我们，父亲竟然开始喜欢去牌桌了，这曾经是他最看不起的地方。

我们先后跟他打电话敲警钟，他总是“呵呵”地不怎么说话，被我们说多了就说：“只是玩玩，我又没输”。这种糟心的情况就这样不痛不痒地大概持续了3年左右。

这3年里，我们最小的3兄妹也陆续成家了，大家基本把主要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小家上，跟父亲的沟通也越来越少。

03 出大事了，父亲也赌博还欠高利贷

讽刺的是，2017年11月左右，远在外地帮哥哥带孩子的母亲打电话告诉我们：“你们的爸爸一个人在老家，可能输了很多钱，退休工资都输光了，如果他向你们要钱，千万别给！”。母亲是想逼父亲戒赌，我们也觉得情况太严重了，是时候让父亲接受教训了。

没过几天，二姐转来父亲向她借钱的信息：“小晨，借4万急用，过几天还”。兄妹一起看信息猜测，父亲应该想拿这钱去赌场翻身了，但肯定不能再让他陷进去了，于是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接着，其他3个女婿也收到父亲的借钱短信，女婿们只好串通好了说钱都归老婆管，一向好面子的父亲也没再开口了。

第2天，从表哥那里了解到，父亲借了高利贷去赌。人家在催债，过了期限就利息加倍了，不然一向好面子的他不会这样着急找我们借。考虑到高利贷一般具有黑社会性质，为了他的安全，我们赶紧凑了钱回到老家，好不容易找到他帮他还了。

我一下子觉得洁身自好的父亲形象坍塌了，曾经塑造了我们价值观，现在他却亲手把它毁了。

04 披星戴月，从前他专心赚钱养家

于是我更想念小时候的父亲，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努力经营家庭的回忆。他不上课的时候，尤其是寒暑假，都在想尽办法赚钱攒学费、贴补家用。

他有时候会去附近的深山林伐木，背很重的湿木头回来，在家晾晒半个月后又会背到远一点的村子里去卖。背了很多次后，他的肩膀受力处发红、起泡，慢慢地起皮，每次我帮他揭掉翘起来的死皮都觉得很心疼。

他也无数次去深山里贩运私家木头来我们镇里卖，赚取差价。为了躲过林场的工作人员盘查，常常是半夜和开车师傅出发，颠簸两小时才到我们镇上，用他自己的词叫“披星戴月”。

04 结婚40年，为何父亲急着离婚？

还高利贷这件事过后，我以为父亲得到了很大的教训，后面可以平静地生活了。有时从与母亲的电话中了解到，父亲在她那里住的时候，一有空闲去拉二胡，跟一个比她年轻的女人一起，一个唱，一个拉。

为这事，母亲觉得头疼，凭直觉这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于是跟父亲的争吵越来越多。我也觉得烦心，不在同一个城市，感觉无能为力。

从2019年开始，母亲说父亲很少去她那住了。那时候爷爷也在老家也下不了地，父亲会跟叔叔们每年在老家轮流照顾，其它时候他做什么，她不清楚也管不住，因为即使通了电话，两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吵。

2019年底爆发疫情后，我有两年没有回老家。这两年里，母亲告诉我，父亲经常和她提离婚，到2020年下半年的时候提的次数越来越多，说要找个年轻的女人给他洗衣做饭。

一开始母亲还能勉强不当回事，直到有一天，父亲从老家跑到母亲的住所吼叫、质问。我从妹妹的现场录音中听到，一个完全失去自控的父亲，是怎样声嘶力竭地威胁母亲，坚决要离婚的，妹妹也说那场面很吓人。

那时候的父亲无法理喻，没有人的话听得进去。他恨透了不愿听从他的母亲，也对不和他站一边的子女彻底失望，发狠话说要跟子女断绝关系。

没过多久，一纸离婚协议书拿到母亲面前，说子女都已成家，二人分居2年，没有感情，要求离婚。没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也会发生在我们家里，而且还是一个年近70的父亲提出来。母亲看到协议书六神无主、瑟瑟发抖。

05 田埂和山路，见证父母穷苦时的恩爱

他们都结婚40年了，为什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难道说媒的婚姻就没有爱情吗？我不同意。

小时候，家里很穷，除了父亲微薄的教师工资，再就是靠种田。那时候，农忙时节，基本每天要从很远的稻田里走田埂路挑谷回家，父亲总是挑最重的，母亲挑轻一点的。父亲走得快，挑远一点又会回来帮母亲挑一下。

在我读高三上学期那时，母亲生了一场无法确诊的大病。在一个黑黑的夜晚，我听到床上的妈妈说：“我不行了，你要照顾好孩子们”。父亲第一次感到无助，自言自语：“难道我四十多岁就要没有老婆了？”不行。他背着母亲去村里借了个板车，急忙拉到了镇上的医院。

治疗母亲的病持续了一两个月，我也跟着担惊受怕。直到有一天，父亲带着母亲一起来到我的学校，笑嘻嘻的，说拍过片子了，母亲没有问题了。同学后来还跟我说：“你父母的感情真好，真羡慕”。

06 撒手人寰，阴阳两隔的悔恨

说回到离婚协议，母亲不同意。她考虑到自己没有固定收入，希望父亲一次性提供一笔补偿费。父亲一时拿不出，那天也就不欢而散了。后来小妹联系上他才知道，父亲当时除了没到账的工资，其实已经身无分文了。

赌博前前后后输了几十万，跟他好上的那个女人又不断逼他和母亲离婚。经过这件事没有一个子女再愿意主动和他联系了。

2021年1月20日早上，沉静几个月的家庭微信群，突然传来一条短信说父亲晕倒在马路上，还要我们不要打电话，那边在赶紧救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害怕到流泪。半个小时后，微信群里传来最可怕消息：父亲没了。于是，我泪崩了。

未满70岁的父亲，“死亡”这个词，怎么这么突然地降临到你头上呢？你是要我们突然醒悟吗？没错，都是我们做子女的错。

自从您跟母亲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抽空找你们沟通，帮助你们解开心中的疙瘩，而不是盲目地站在母亲这一边去指责你；我们更应该知道赌博的危害，要努力找办法帮你戒赌，而不是有意地疏远你，期待你的幡然醒悟。

当日回家奔丧。半夜，大姐说她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您，不敢睡，她怕。我说：“我也怕”。

07 从噩梦到释怀，我花了一年的时间

父亲突然撒手人寰，没有任何交代。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遗憾。也许，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离去。

2021年，我很长一段时间晚上都害怕，没有开灯的房间不敢进去，我怕您突然出现，骂我的不肖。我也无数次梦见你，看到你很生气的样子，有时候会惊醒。

这一年，我总共回了4次老家。每次推门进去，远远地看到您的遗像，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来；每次去坟上祭拜您，都希望得到您的谅解，愿您的灵魂在地下安息；每次都假想着，假如您得到了家人的足够关爱，而不是埋怨和疏远，是不是你就不会走上赌博这条不归路？

是不是你也不会去寻找她人的温暖？是不是每个老人其实也跟小孩一样，一个人的时候，最烦恼的是如何打发时间？

父亲啊，您终究还是化作一缕青烟，驾鹤西去。我只能学会去接受一个没有父亲的世界，学会不以自己的错去折磨自己的一生，相信这也是您想看到的。

慢慢地，我不再怕梦到你，慢慢地，梦中的您还是我小时候看到的样子。我也知道，不是我跟你，而是跟我自己和解了。

08 结语

人这一辈子，把最好的脾气给了父母以外的人，把99%的时间和耐心解决了工作和生活的无数个难题，就是没有用心帮助父母解决问题。

也许我们心里总把自己当作小孩，把父母当作解决问题的高手。那没有了父母，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跟我们说：“以后你们成家了，我和你妈妈隔一段时间去这个家住，再隔一段时间去那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