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打开电脑时,心情很是复杂。

        2020年1月24日是除夕,1月25日是大年初一。今天是27日,早上一觉醒来,未睁眼时,已觉惶恐。学校放假前,原本计划着,无论如何今年要做点什么,让孩子们度过一个难忘的新年。可是最重要的几天过去了,大的依旧宅在自己的房间里,小的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视机旁。而我所做的那些自以为很重要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却是风轻云淡,提不起兴趣。

        我得承认一个事实:孩子们的童年不同于我的童年,他们的人生与我的人生是大不相同的。

        时至今日,对于我,脑海里有几个过年时的画面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

        八十年代初,那一年我大约十岁,弟弟八岁,也是过年,下着雪。妈妈一早便给我和弟弟穿上了新衣:我穿了一件红黄相间的格子外套和一条竖条纹的长裤;弟弟穿的是一件当时很少见的黑色皮夹克和一条咖啡色灯芯绒长裤。爸爸妈妈加上我和弟弟一共四个人,我们从当时暂住的工厂宿舍向住在乡间的奶奶家出发,赶着去过个团圆年。那年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所经过之处都留下深深的脚印。我们在天黑之前终于赶到了奶奶家。第一个迎接我们的依然是大黑。暮色中,大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远远看去显得异常单薄,又有些落寞。看到我们,它仍是很高兴的,一路小跑,领着我们进了家门。手上的礼品放下后,照例是大家依次坐下,品尝着奶奶亲手做的美食;吃完年夜饭后,照例是来到爷爷的面前依次跪下,领着爷爷给的新年红包,接受爷爷的新年祝福。爷爷大体上是希望我们身体健康,学业有成,我们也祝愿爷爷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接着便是大人们的各种寒暄,我们小孩子们的各种玩耍。那时奶奶家还没有电视,在昏黄的灯泡下,无论大人和小孩都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感受不完的兴奋。等到累了,倦了,撑不住了,大人小孩便陆续上床睡觉,依依不舍地告别过去的一年,在睡梦中迎接新年的来临。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了,照例是吃着奶奶包的饺子。每每至此,奶奶便会心满意足地说:“这一年圆满了!”

        又过了几年,爸爸妈妈搬进了新居,之后的年夜饭便是在自己的家里吃了,改成了大年初一去奶奶家拜年。那时候,妈妈每逢过年便忙得不亦乐乎。年前好几天便带着我去商场买新衣,去菜市场买年货。大年三十那天,妈妈更是好一场忙碌:炸肉圆、煎蛋饺、煮腊肉、鸡、鱼和鸭。我自然也成了妈妈的好帮手。妈妈会搬出一个小凳子,让我坐下来,脚下是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把那些新鲜蔬菜分门别类,整理干净便是我的任务。大约下午三四点时分,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端上了圆桌。这时候,贴上春联,放了鞭炮,一家大人小孩依次坐下,就开始吃年夜饭了。桌上的菜是永远吃不完的,中间摆放的那道鱼是永远不能吃完的,象征着“年年有余”。接着爸爸妈妈便是各种串门儿,聊天,以及永远说不完的祝福的话。我便是宅在家里看春晚,然后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凌晨时便会听到鞭炮声,不消说那是过了零点,新的一年真的到来了!第二天,便是穿戴整齐,去爷爷奶奶家拜年,吃饺子,拿红包,听奶奶心满意足地说:“这一年圆满了!”

          后来,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拿着每个月学校发的薪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当家作主了!一来那时年轻,精力充沛;二来那时拿的薪水是现金,拿在手里的感觉委实不一样。于是,就上了很多的课,拿了很多的小钱,却有很多的欢乐!一年下来,每到假期,便好好地生一场病,也是对一年辛苦工作的总结。有一年真的病糊涂了,竟然忘记了过年的日子。那天晚上,在学校教师宿舍里煮了一碗面刚吃完,就听到外面“劈劈啪啪”的鞭炮声。那年大约是我新婚的第二年,老公说:“今天该不是年三十吧?”我如大梦初醒一般看了看他。他便接着说:“打开电视,看看有没有春晚?”我便打开电视,那喜气洋洋的画面便从电视上跳了出来,果真是除夕啊!我连忙打电话给爸爸,爸爸在电话那头闷声说了句:“明天就回来!”我放下电话后不知所措......过年了!第二天便乘长途公共汽车回了爸爸妈妈家,也算拜年了!

           2002年12月,第一个孩子在上海的“红房子”医院出生。那时,我还在大学读研究生,正是第三年写论文期间。我们住在上海的出租工房里,条件简陋,却感觉无比幸福。坐月子期间,妈妈来看我,一路乘着绿皮火车带来了从乡下买来的四只老母鸡。在妈妈的心里,坐月子是一定要吃好的,土鸡最滋补。妈妈常常会说:“我那年生你时,吃了......”妈妈一定要把她觉得最好的都要给我,给她的孩子。那年一边写论文,一边带孩子,平静而满足,竟然对当时闹得人们闻风丧胆的SARS丝毫没有感觉。

            2010年来新加坡,2011年第二个孩子出生。妈妈这时身体已大不如前。于是,忙大孩子的学习,忙第二个孩子的生活,隔三岔五打电话问妈妈的身体,日子犹如流水般过去了。再加上新加坡百年如一日的夏天气温,全然没有儿时下雪时的感觉。如同圣诞节一定要看到圣诞老人,对于我,过年时没有雪,怎么能叫过年呢?我已经不记得每年的过年我是怎么过的了!

            去年过年前,妈妈走了;七月奶奶也走了;爷爷在二十多年前也早早地离开了我们。这一切物是人非。我想把自己儿时过年时的欢乐带给两个孩子,却怎么也无法做到了。今年过年,我做了团圆饭,初一也包了饺子,却看不到孩子如我童年时的那种兴奋。孩子有孩子的欢乐,想来在他们长大后也会有自己回忆中的幸福时光吧!

           2020年的年已经过了!SARS后的十七年,上天又给我们一个新的考验SARI。祈愿大家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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