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或者90后的,一定见过那种自行车,车座 和车把之间有个大梁,常常搭个口袋,或者载上一个人也不是问题。我小时候是这大梁车的常客,司机是我的姥爷,那根咯得屁股生疼的大梁就是我的专座。
我出生以后妈要去工作,把我寄存在姥姥家。那三间砖瓦房里常传出我嚎着找妈妈的大分贝。姥姥揽到怀里哄一哄是顶事的,可是到了傍晚,瓦房里昏暗的灯光亮起的时候,我就止不住了,嚎得人慎得慌。这时候,姥爷把我一撅,我就坐上了大梁车,咧着嘴吸着鼻涕迎着风,乐颠颠地回家去吃奶了。
那好像是个下午,记忆稍微有些模糊,但那场大雨是绝对分明的。大雨几乎漫过了大梁车的前轱辘,我翘起小腿也溅了一身泥。到家门口,门还上着锁。姥爷把大梁车开到了邻居家的过道里。我被撅下车,蹲在地上抠身上的泥点子,拧着嘴不开心。忽然,哗啦啦!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滚到了我脚边!是玻璃弹子吗?太有意思了,晶莹剔透闪着光,我捏起那一粒粒冰球,姥爷也蹲下来拣,突然塞进我嘴巴一个,好凉!好像有点甜,有点香。“这是雹子,吃了好”姥爷眼睛里也闪着光,那一幕在我幼小的记忆力像是刻在了第一页。我大概上了小学三年级,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我骑车回去看望姥姥姥爷的时候,嗨,前车筐塞满白菜和苹果,后座子捆上超大包的卫生纸,车把上挂上给他俩降血压的药。妈目送我出了路口就回去了。到了姥姥家,姥姥搂上来,就着脸蛋子亲个没完,姥爷乐呵呵地在堂前听单田芳说评书,夸我眼好、眉好、个子又长高了。每次回家,姥爷都开着大梁车送我回去,我在前边骑车我的车,像踩了风火轮,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姥爷在我身后一路吼,“骑慢点!骑慢点!”一会我就到家了,回头看,姥爷在那个路口还看着我呢,摆摆手,把那大梁车一撅,掉头就走了。
再过几年,姥爷心脏不好了。单田芳还是讲着老故事,姥爷的大梁车生了锈,在过道里寂寞地老去了。姥爷换了个小小的自行车,还是坚持送我回家,我到家了,回头看,路口没有姥爷。他没追上我,他输了。我傻傻的还觉得乐。再后来。姥爷不能走路了。他也不再听单田芳,只能指着新闻联播,扯着嗓门喊,咋只张嘴不说话啦!他粗糙的老手翻那日历的时候,必须吐上点唾沫了,姥姥嫌弃地骂他,他也绝不还口。
他听不见。
他还是会夸我眉眼好,夸我长得高。提起送我回家,他哭了。他开始习惯性地哭,医生说和心脏病有关。姥爷风风火火一辈子啊,这个时候,他是个爱哭的小孩,就和当年的我哭着找妈一样一样的。我的心揪揪的。难受。姥爷没了的时候,那个晚上我还在学校。第二天回去的时候,都晚了。
那翻开的一页日历,再也,再也……那威武的大梁车,是我的专车,他高达的身躯给我最靠谱的安全感,他风驰电掣的速度,酷炫、拉风。难忘的大梁车,我好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