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间，很明确——2019年9月22日。那天，我从潮汕揭阳机场出发，经广州、阿姆斯特丹转机，于9月23日清晨降落在英国伯明翰机场。
结束的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定义。
2020年3月12日，天还未亮，我推着一个行李箱，在宿舍楼前上了uber，前往考文垂市区坐大巴去伦敦希斯罗机场。在走出宿舍的一个瞬间，看着尚在夜色中的校园灯光，心里掠过一丝离别的伤感。我赶紧打消这个“不祥”的预感，宿舍里还留着冬衣与存粮，往返机票暂定的返英时间是7月1日。
3月13日上午7时，落地香港机场，出入境官员翻翻护照，简单询问近期行程，很快放行。此时，是东八区新的一天刚刚开启。空空如也的到达大厅，从整齐站立的香港海关关员跟前走过，巨幅的香港海关标志悬挂在大厅出口处。看见熟悉的制服和徽标，一年前到香港海关开会，没想到会在此时如此重返。
顺利地在机场的ATM机取了港币，打上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抵达深圳湾口岸。一分钟都没有耽误，只为了赶在人潮前尽早入境。能否入境香港，如何从机场去深圳湾，甚至是深圳湾的通关时间，每一个环节都是在出发前和小伙伴多次讨论确认过的。八点不到，站在深圳湾口岸的联检大厅，看见不那么长的通关队伍，我总算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排队、流调、核酸取样，两个小时后，当现场关员告诉我可以离开时，我兴奋得连行李都忘了，慌忙问“从哪里出去？”
从海关区域离开时，向把守出口的关员说了一声“谢谢，辛苦了。”他轻轻笑了两声，我仿佛能感受到他在防护服、口罩和护目镜包裹下的羞涩。我想，这也许是一位进关不久的同事吧。想起此刻同样坚守在不同口岸的伙伴们，学霸曾玩笑说，“你回来，我去查”，这应是独属于我们的同事情谊。
从深圳湾口岸出来，直接打出租车前往深圳北站，自己坐动车回汕。3月中旬，国内的疫情已得到很好的控制，深圳北站客流已逐渐恢复，但人们都无一例外地带好口罩。这和一天之前，伦敦希斯罗机场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形成鲜明的对比。回国前的两天，还在和同学商量要不要参加学院的年度大party，在校园里跑步、吃brunch，去超市买储备粮食和维C，一切如旧。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正是欧洲疫情爆发的节点，不免唏嘘。而我，幸运地在这个节骨眼回到国内。回国后的两天，鲍里斯宣布“全民免疫”的计划，机票价格暴涨。又过了两天，香港也开始对来自英国的旅客实施14天隔离，意味着大陆护照将无法从香港入境返回内地。
所以，这一年，在英国的时间始于九月，终于三月，从秋到冬，大约半年。
在英国的半年时间，学了大数据，选修了全球金融政治和美国安全，还上了两个学期的西班牙语课。学了想学的知识，去了想去的地方，过了许多的节日，庆幸自己马不停蹄地做每一件想做的事。如果还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憾，那就是计划中的在春假前往西班牙一边旅行一边学西语。
寒假去摩洛哥学冲浪，每天早晨醒来在早餐的香气中推开房门等日出，坐在海边喝着咖啡或薄荷茶等日落。在卡萨布兰卡从破旧不堪的老麦地那走到法式风情浓郁的新麦地那，在里克咖啡馆看着咖啡师调制爱尔兰咖啡，矗立在海边波澜壮阔的清真寺另我叹为观止。小小的城里，藏着不同的世界，我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卡萨布兰卡。
其实，哪一个都是真实的。这些街巷房子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会因为我的想象和到来而改变。他们在自己的街巷房子里，在新麦地那，或老麦地那，真实地生活着。这些，对他们来说，就是真实。里克咖啡馆里循环播放电影主题曲《As time goes by》（时光流逝），管它来日地覆天翻，任岁月悠悠而流，月光和情歌永不过时。你来到我的城，我也如约来到卡萨布兰卡，这就足够了。阔别十年的寒假，在作业与奔波中一闪而过，这就足够了。
离开前几天，户外吹过的风刚刚觉得有些柔和，我以为终于熬过了寒冬，可以开始享受春暖花开的时光，谁知我会突然在一个周一，订下周四的机票。回来之前，还有些犹豫。如果决定回国，就得调整好不容易形成的节奏，打乱刚刚制定好的计划，还要准备许多回国学习需要的材料、网络，和想象中的许多麻烦。刘同学说，连志奋领都不怕，还怕折腾？黄博士说，研究有什么问题，都是一句话的事。小火炉们积极贡献回程方案和防护建议。于是，我一哆嗦买了两天后的机票，一件件的准备工作，收拾好行李，就出发了。朋友的关心和鼓励，尤为令人感动。
这一年的时间，也没有因为提前回国而减半。回国后半年的时间，从居家隔离到酒店隔离，在海边小住每天游泳，闭关学习每天写500字，和父母出游或者独行去一直想去却不值得专门休假旅游的地方，和小伙伴相约过周末，难得地在汕头接待了三波客人。
这一年，太多意料之外的经历，更多的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最大的收获竟不是学位和在英国的游历，而是许自己一个未来。我也由此认识到，人生的要义，不止在于毫不耽误地朝着既定方向前进。在不经意间遇见预料之外的故事与心情，都将成为人生中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的一笔，让我们得以心怀感恩微笑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