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佳笑着对温晴说:“你相信这世上有外星人吗?”
“外星人?”温晴不知道唐羽佳的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在站牌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穿梭的车辆。
唐羽佳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蚂蚁的世界是二维的,我们的世界是三维的,当我们看蚂蚁时会觉得他们的生活十分乏味。我相信外星人的存在,我也相信他们生活在四维的空间里,那外星人看我们是不是就像我们在看蚂蚁一样。”
“应该......是吧。”温晴看着羽佳一脸认真的样子,舌头不自然的打起了结。
温晴忽然回想起17岁那年的一幕,觉得好笑又悲凉,在校园里的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谈的最多的便是——“梦想”,那种未知的迷茫和向往像一支兴奋剂刺激着她们每一根神经,而最伟大的那个“梦想”恐怕就是高考结束后把学校炸了,学校里阿谀奉承的保安,溜须拍马的老师,洋洋作态的主任,让一群愤青们想着各种点子去反抗,然而每一次起义都被无情地压制。温晴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单纯的可笑,而现在又少了一份冲动和热血。
温晴闷哼一声,翻看着手机,显得自己很忙碌,无聊的饭局,不愿和别人套近乎,本来也不熟。微博上热议着:有一种无奈叫“别人家的孩子”,看到网友们的公敌温晴嗤笑了一下,她想“我好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温晴虽然学习成绩平平,但她乖巧懂事,至少在外人的眼里是这样。“晴晴是咱家最乖,最听话的”,“你看晴晴从来不和她妈妈顶嘴”,“你多跟人家晴晴学学,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温晴从小听着这些话长大,她也渐渐懂得了与大人的相处之道,赞美一条看起来很土气的裙子,赞美一道很酸的鱼香肉丝,都可以让她获得大人的喜爱和称赞。
直到那年夏天,高中生活结束,刺耳的蝉鸣喧闹了整个夏天,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赞扬的话语......温晴报考了她所在三线城市的唯一一所二类院校。
唐羽佳听到后十分诧异,“你为啥不去大城市?毕业以后大城市会有很多发展机会。”
“我不想离家太远了。”
“你考虑好,我是比较喜欢繁华的地方。”
“朋友、家人都在这。”
唐羽佳看温晴主意已定,也不继续说什么了。或许她已经为未来做好了规划,自己还不知道路在何方呢,不过一想到能离开那个生活了18年的地方,唐羽佳对自己的未来就充满了期待。羽佳讨厌那个地方,她从来不把那里叫家,羽佳说“家是有爱的地方”。而她住的地方更像是她和妈妈的寄居所。从小到大,羽佳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结痂,结的痂像是成了茧,把唐羽佳一层层的包裹起来,再也没有人走进去,看到那个弱小、需要保护的她。而温晴是个例外。
温晴是什么时候走进羽佳心里去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说可能是因为两颗孤独的心灵需要陪伴,说完两个人就开始哈哈大笑。互相知道彼此的心,也是默契的表达。
温晴的父母很疼爱她,小时候,她要学舞蹈,父母二话不说交了学费,一个月后,温晴说一字马太痛,我要学书法,父母说“行,咱去学书法”,看着窗外的小朋友追逐打闹,那一套纸墨笔砚也渐渐落了灰。
温室里的温晴一直以为全天下的家庭和她是一样的,爸爸都会宠溺着女儿,直到有一次羽佳告诉温晴“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
温晴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为什么?他可是你爸啊。”
“但他一点也不爱我。”
“你爸骂你了?没关系,我爸有时候也骂我。”
“他就是个神经病,他只爱他自己。好了,不说这了。我们一会去哪儿?”羽佳有意想绕开话题。
“去买衣服吧,换季了,又没衣服穿了。”温晴识趣,不再追问,她觉得羽佳有点小题大做。
羽佳看中了一件衣服,温晴跟随着一起进试衣间。羽佳曼妙的身体展现在温晴面前,白皙的皮肤上的一块乌青显得格外突兀。
“撞哪了?”
羽佳尴尬地笑了笑“那人打的。”羽佳甚至不愿意叫他“爸爸”。
温晴惊讶了一下,“为什么啊?”
“他骂我妈,我不爽,就去跟他理论,被人家给打了,都快好了。”羽佳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却翻起了温晴心里的惊涛骇浪,从那一刻起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象牙塔。
四年很快,在床上躺着就过去了。每个刚出校园的热血青年,怀揣着自己的踌躇壮志,幻想未来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未来,这个词那么长,长得看不到结尾。
两个月后,羽佳联系了温晴:“晴晴,我要走了。”
“去哪儿?”
“深圳。”
“什么意思,你要过去工作了吗?”
“嗯。”
“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明天,你不过来了,我会想你的。”
“那你多保重啊,我在这等你,有什么开心地、不开心的都可以找我,电话、微信、视频,都可以,我随时都在。”像是再也不能相见,温晴一遍遍地嘱托。
挂了电话的温晴,呆呆地看着前方,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羡慕羽佳的勇气,懊恼自己的懦弱,想象着没有羽佳的日子。
然而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当所有事情是未知数时,我们总会下意识的将它造成的结果扩大化。一旦我们将它经历了,却又觉得仅此而已。
微博、朋友圈翻得再没有新内容出来,温晴抬头看向热闹的那一边,却没想那个男孩也正向自己这边看来,四目相撞,温晴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收起目光,假装镇定地翻看手机。
“你好,我叫安仔。”
“啊...你好,我叫温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到身边来的,温晴关了手机桌面,礼貌地回复着眼前这个男孩。
“可以加个微信吗?”
“好啊。”
安仔操作着手机,温晴紧张地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待对方来打破这个尴尬的场景,不善辞令的温晴,想说什么缓解气氛,又害怕说出的话让自己更尴尬,倒不如沉默。
“以后一起出来玩啊,我先过去一下。”安仔先开了口。
“好啊,没问题。”又是礼貌地微笑,继续翻看手机,渐渐恢复了平静的心跳,“我果真是一个无趣的人啊,以后还是少参加这种聚会了。”温晴想起刚才的表现,很是懊恼。
温晴忽然思念起羽佳,想起和羽佳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多么美好。
聚会结束,温晴在通讯录里找到羽佳的电话。
“晴晴,吃饭了吗?”羽佳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让温晴一下子从刚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刚吃完,今天有一个朋友的聚会。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过年的时候能见到你吗?”
“还不确定呢,我也好想你啊。”
“你在那边怎么样?累不累?”
“还行吧,年轻就是要拼一下,老了可就拼不动了,你说呢。”
“嗯,对着呢,别光顾着拼,要照顾好自己啊。”
挂了电话,一片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融化成了水滴,温晴抬起头,漫天飞舞的雪花在空中飘飘洒洒,时间过得真快啊,马上到圣诞节了吧,温晴紧了紧拉链,把脖子藏在棉衣里,加快回家的脚步。
虽然有一颗蠢蠢而动的心,但温晴始终是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可能是怕了吧,即使是在经济不那么发达的小城市,那些世俗人的溜须拍马和背后捅刀,想想都是噩梦,更何况要去大城市去闯出一片天,怕是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向上爬吧,还是当一只服从命令的工蚁更好些。
不知不觉,圣诞节悄然而至,温晴还记得,去年的圣诞节是和羽佳一起过的,许愿希望各自找到好的归宿,今后的圣诞节各过各。果然,是各过各,却没有好的归宿。温晴走到街道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刚才还在思念的人,她的名字就在嘴边。
“温晴。”
“羽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早上回来的。”羽佳看着眼前的温晴,像是做了一场梦。
“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年的圣诞节剩我一个人过了。”
“我回来陪你过。”
温晴的电话就像一枚发霉的哑炮,自从羽佳去了深圳,已经很久没有电话打进来了,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温晴还有些忐忑,居然是安仔。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安仔,今天一起过圣诞节吧。”
“今天可能不行,我要和我的朋友一起。”
“那你和你朋友带上我一起呗。”
“下次吧。”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望。
夜幕降临,一对对痴男怨女漫步街头,空气里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气息,羽佳和温晴只得躲在咖啡馆里,去闻闻咖啡的醇香。
“这大半年过得还好吗?还回去吗?”温晴打破了两人的宁静。
“我这大半年跟谁也没联系。过得很不好,没有朋友,没有合口的饭菜,床板咯的第二天浑身酸痛。”终于把积累大半年的委屈倾诉出来,“这个工作是我妈花钱找的,每次要在火车上呆4天,休息3天,那些会说话的女孩都混的挺好,从第二个星期开始那些会说话的女孩就不用干太重的活了,也可以睡在比较好的地方。我不会说话,也嗤之以鼻,那个管我们的色鬼,会在女孩们换衣服的时候去解她们的bra带,那些女孩还笑嘻嘻的,他敢动我,我绝对给他个大嘴巴子。”羽佳激动地说着她的经历和委屈,说出来了也就过去了。
“你瘦了,羽佳。回来吧,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吗?对世俗愤慨,发誓不会随波逐流,还好,你没有适应这世界,否则你也会失去自己。”温晴看着消瘦的羽佳,只想抱一抱她。
“都过去了。现在我想留在有你的城市。”
橱窗外车水马龙,灯火更替,人群没有丝毫减少的模样,大家愿意过节日,以节日的噱头和爱人们亲近,表达爱意。
走出咖啡馆,快步走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孩,不知是寒风的凛冽还是心脏的跳跃,男孩抖动着双手送给温晴一束花和一盒巧克力。“我看了你发的朋友圈,知道你在这,想问你,‘可以和我做个朋友吗?’”
此时的寒冬腊月,温暖如春。
梦想很大,脚步很快,未来很长,一生太短。偶尔驻足,不要忘了,那个最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