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私家车上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你还好吗？” 坐在车后座的那位端庄秀美的女士，问起了司机。
“徐总，有事吗？” 司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回应道。
女士盯着后视镜里司机那不安的眼神，郑重其事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好。” 司机有点不耐烦，简短地回了她。
他叫家乐，今天是他换新工作后第一天上班，给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当司机。
前天是后勤部经理面试的他，他只知道老板是个女人，姓徐。
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初恋，徐薇。
车行驶在午后的北京二环枢纽地段，拥堵得水泄不通，车流在狭窄的道路上排成长龙。
车里的人有的表情麻木，有的皱着眉头稍显烦躁，有的玩起了手机，却少有像他们那样的沉静。
车内冰冷的气氛持续了整整一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家乐下车给徐薇开门，徐薇对他说，“等我40分钟，开完会就下来。”
家乐点了点头，把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
他坐在车里，落下车窗，燃起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呆滞的眼神正望着前方停靠的车辆，心有所思。
2
他回想起十三年前，那时候还在家乡念着高中。
徐薇是他的同桌，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他暗恋已久的女生。
小时候的家乐，家境殷实，住在城里的别墅区，是当地的富二代。
而徐薇，只是个工薪家庭的普通女孩，家住在旧平房社区。
一次周末，徐薇约家乐一起去郊外的新艺术园区游玩。
两人走累了，在一栋小楼的二层阳台上歇息。
他们爬到阳台的水泥护栏上，背贴着背，紧挨着坐，像极了一对小情侣。
徐薇的心跳扑通扑通的，震动从后背传来，让家乐脸红耳赤。
他鼓起了勇气，向徐薇表白，“做我女朋友好吗？”
徐薇听后，嘴角扬起了甜蜜的弧度，红润的脸上嵌着深深的酒窝。
她没回应，只是把后背快速地往前一缩，家乐毫无防备地倒压在她的背上。
兴许是没坐稳，徐薇向阳台外侧倾了出去。家乐见状大喊：“危险！” 随后立即转过身跨出阳台，抱住正要往下掉的徐薇。
扑的一声，两人从二楼摔到一楼的草坪上，幸好家乐垫在了徐薇底下。
徐薇吓坏了，急忙起来，“家乐你没受伤吧！？”
“没事。” 家乐说完，慢慢地坐起来，才感知到自己的右手臂脱臼了。
两人赶到医院后，家乐的右手臂被包扎得像个竹筒子，绑着一根吊带，挂在了脖子上。
“都是我不好。” 徐薇自责地说。
家乐用左手摸了摸她的头，“傻瓜，你没受伤我就安心了。”
只是，家乐的家人并不这么认为。
就在徐薇陪家乐回家后，他父亲把徐薇叫到了门外谈话。可家乐在屋里什么也没听见，只见徐薇低着头，听他父亲在讲话，不久便离开了。
3
自从经历那次小意外后，徐薇对家乐的态度发生了360度转变。
她再也没找过家乐了。在班里，她跟其他同学调换了位置，两人也不再是同桌。
家乐有追问过原因，但徐薇没解释，一直躲避着他。
眼看着自己的初恋在极力地逃避自己，家乐的心很痛，也没再缠扰她了。
他心想道，徐薇也许是不喜欢我吧，所以避开我。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表白了。
不久后，家乐就要搬家转学了。
他父亲已经在北京买好了房子，好让全家搬迁到北京去定居发展。
家乐很不舍，他不舍得徐薇。
每当想起徐薇，他就把思念写在小纸条上，折成星星，存到一个小铁盒里。
出发的那天早晨，家乐手里拿着小铁盒，一个人在门外站了很久。
他依然盼着，徐薇会出现在他眼前。
可直到家人催促着上车，要赶去机场了，家乐才知道没希望了，转身上车去。
刚上车，后方就传来了一声叫喊，“家乐！”
家乐回过头看，是徐薇！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了不远处。
家乐拿起小铁盒，立即下车跑了过去。
“你要搬去哪？” 徐薇问。
家乐：“北京。”
徐薇：“还会回来吗？”
家乐：“也许，不会了。”
徐薇的表情有点忧伤，说不出话来了。
家乐如常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小铁盒塞给了她，“送给你。”
只见徐薇的手里握着一张折纸，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她接过小铁盒，沉默了一会，只简单地说了句，“祝你幸福。”
然后，转身就走了……
4
车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家乐的沉思。
是徐薇，通知他到大楼正门去接她。
徐薇上车后，对家乐说，“晚上我要去一个地方，你留下来等我。”
家乐点了点头，没作声，继续往回公司的路上行驶。
天色渐黑，公司里的人纷纷下班了。
家乐蹲坐在公司门口，吃着盒饭，听候着安排。
10点过后，徐薇从公司里出来了。
家乐接上她，她说她想去一家红酒会所。
到达会所后，徐薇又跟他说，“把车停好，我们一起进去吧。”
家乐瞧了瞧会所门外那高档的装修，跟徐薇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徐薇一个人进去了。没一会，她就打来电话，说她的外套落在车里了，要他帮忙拿进来。
家乐也只能进去了。
“坐下来，陪我喝酒。” 听见徐薇那命令式的语气，家乐也只好作陪。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放松了许多，敞开心扉地聊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家乐随家人搬来北京后，没过几年他父亲就生意失败，公司破产了。他母亲抛弃了他们，跟人走了；父亲从此一蹶不振，酗酒度日。他从一个富二代沦落成了打工仔。
而徐薇，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发展，几年后嫁给了一名富商，后来发现丈夫背着她搞婚外情，就跟他离婚了。她用分得的财产，创办了自己的传媒公司。
“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女人？” 徐薇问家乐。
家乐看着徐薇，说，“你很好，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还有我。” 徐薇笑了笑，把手放在家乐的头上摸了摸。
两人对视片刻后，家乐仿佛清醒过来了，立即从徐薇的身边挪开，“时候不早了，回家吧，我帮你叫车。”
家乐知道，自己还喜欢徐薇。只是他认为，他配不上徐薇了。
5
一天晚上，家乐守在饭店门口，徐薇在里边饭局应酬。
不久，徐薇和三个老男人一起从饭店里走出来。
他们看起来像是喝多了，拽着徐薇不放，“别走，咱们去下半场！”
其中一人还把手伸到了她的腰间抱住她。徐薇连连婉拒，却还是挣脱不开他们。
家乐不耐烦了，下车后一手拉着徐薇，一手抓住那只“咸猪手”用力拽开，连忙道歉，“老板老板，对不起，徐总她要回家了。”
那人很不爽，“臭小子！懂不懂规矩？” 起手就煽了家乐一耳光。另外两个男人见势，也上前踹了家乐两脚。
徐薇生气了，拿起手提包就往他们敲过去。但身子实在太轻，一男的毫不费力地就把她推倒在地上。
家乐看见徐薇被推倒后，怒火盖过了理智，开始狠狠地还击，拳头直冲他们脸上打去。
以一敌三，虽然还是把他们给赶跑了，但家乐也被打进了医院。
徐薇很担心，“下次你别再动手了，好吗？”
家乐气还没消，“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徐薇：“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家乐支吾着说，“我是你的司机，当然要保护你。”
6
从医院出来后，家乐担心那些人来找麻烦，硬是要护送徐薇回家。
到家后，徐薇让家乐先坐会，她去倒杯水。
家乐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往大厅的壁柜走去。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小铁盒。
他从壁柜上拿下小铁盒，打开一看，里头装满了小星星，还有一封折信。
没错，就是家乐当年送给徐薇的那个小铁盒。
家乐从盒子里拿出那封破旧的折信，拆开后，上面写着四个字，“我答应你。”
那瞬间，家乐的眼泪禁不住掉下来了。
这四个字，正是十三年前，家乐向徐薇表白后，徐薇欠他的答复。
“你看到了。” 背后传来了徐薇的声音。
家乐急忙擦干了眼泪，放下小铁盒，把折信藏在兜里，就匆匆离开了。
如果这个答案，是在十三年前告诉我，该多好。如果早知道，我肯定不会离开你了。如果我没离开，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家乐心里想道。
可惜，再也没有如果了。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根本配不上徐薇，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徐薇。
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是什么？是男人没实力的温柔。
7
家乐请假了，说是在家养伤。
等假后的第一天上班，家乐就去了徐薇的办公室，递交辞职信和车钥匙。
徐薇问，“为什么？”
家乐低声说，“不想干了。”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家乐你站住！” 徐薇站了起来，“你想像十三年前那样，丢下我吗？”
家乐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薇：“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爱我吗？”
家乐：“我根本不配爱你，也配不起你的爱。我只是个打工仔，是根杂草，是堆烂泥，而你是向日葵，我没法跟你簇拥在一起。我现在连养活自己都难，我给不了你幸福，你明白吗？”
徐薇：“我不在乎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有没有钱，我只在乎你这个人。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爱你。如果你还爱我，我们一起面对，我们重头再来，好吗？”
家乐：“别幼稚了好吗？你现在是大老板，我只是个小混混，我高攀不起你。徐薇，我们都长大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还有未来，我耽误不起你。”
徐薇：“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还爱我吗？”
家乐沉默了一霎。
“不爱了。” 他转过身，带着湿润的眼眶，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8
家乐的心，任谁都看得明白，他从未放下过徐薇。
他回到家，陪父亲喝起了闷酒。
父亲见他一脸颓废的样子，想试着安慰他，“发生什么事了？”
家乐把重遇徐薇的事情，完整地告诉了父亲。
他问父亲：“爸，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父亲皱起眉头，握着酒瓶的手有些颤抖。他缓缓地说，“提起你们的事情，爸也有些惭愧。记得以前，你们俩出去玩，回来就把手给摔折了，我那时生气，跟徐薇说了些过分的话。”
家乐：“你跟徐薇说了什么？”
父亲：“那时我跟她说，我儿子的前程很重要，他该结交些有用的朋友，认识些好的女人。我让她自重，别来缠你了。可她问我，是不是嫌她配不上家乐。我没想太多，就说是。”
家乐越听，越感到愧疚。
父亲拍拍他的肩膀，“爸那时太骄傲，你看，我受到惩罚了，你母亲跑了。感情啊，没法分对错，有的人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假装看不见，因为你不喜欢；有的人把你的心都掏走了，你还不觉得疼，因为你爱啊。你母亲她嫌我穷、没用，走了，但我没怪过你母亲。能敌得过物质的爱情，寥寥无几，如果真的出现在你眼前，你却不懂珍惜，那才叫无药可救啊，儿子。”
家乐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
9
第二天一早，家乐跑去公司，想找徐薇。
可助理告诉他，徐总出国休假去了，现在应该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家乐听后，立即赶去了机场。路上给徐薇打过几次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在机场的人海中，家乐边跑边四处张望，寻找徐薇的身影。
一直跑到国际航班的安检区，都没找到徐薇，他很是失望，抱着头忍着眼泪。
“家乐。” 背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叫喊。
家乐回过头看，是徐薇！
他转身就冲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徐薇。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家乐对徐薇说。
徐薇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酒窝还是那样的深刻。
她没说话，和家乐拥抱在一起。
10
家乐和徐薇在一起了。
岁月洗涤了流年，漫过了成长，却冲不散相爱的两颗心。
徐薇总是说，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我不解，问她，“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命中注定？”
她说，“如果你爱一个人，随遇而安，让他自由地飞吧。如果最后他还是回到你身边，那就是命中注定。”
我似乎明白，她当年为什么没把信交给家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