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静观皆自得,闲到心闲始是闲。
01
社会学家发现了两个休闲悖论。
第一个悖论是:半世纪以来,人们可自由支配的休闲时间总体上一直呈增加趋势,但人们主观上却觉得自己的休闲时间在减少。
“感觉还没耍,周末就过了。”
第二个悖论是:休闲的意义本来在于恢复疲劳、放松神经,重燃生活的热情,但现在人们休闲之后,却往往觉得很无聊很疲累。
“休个假,比上班还累!”
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因为我们根本不懂休闲,
不知不觉就陷入两个休闲悖论之中。
02
那我们该如何休闲呢?
说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谈一个名词——心流。
“心流”是著名心理学家米哈里创立的概念。
当心流发生时,我们会感到:
完全陶醉于正在做的事情当中。
内心感觉无比纯净。
内心会有一种宁静感。
感觉自己超越了日常现实。
超越了时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甚至超越了自己,忘记了自身的存在。
如果有心流发生,我们就会获得很大的放松度和满足感。
也就是说,我们从休闲中获得放松和满足的程度,并不取决于闲暇时间的长短,而是取决于休闲能够产生多少心流。
所以,如果按心流发生率高低来划分,
休闲可分为两种:被动式休闲和主动式休闲。
被动式休闲是指不需要消耗什么精力,不需要什么技巧或专注力的活动,如刷手机、聊天、听音乐、看电视等。
主动式休闲是指需要动些脑筋、花些心思、用心投入才能享受到乐趣的活动,如从事个人爱好、运动、读书等。
被动式休闲心流发生率低,
主动式休闲心流发生率高。
我们该如何休闲呢?
减少被动式休闲,投入到主动式休闲之中。
03
美学家蒋勋有次问工程师:
“你们在这里工作五年了,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
公司门口那一排树是什么树?”
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
美学家朱光潜在课堂上问学生:
“你们有没有人观察过,
校园那片芍药是怎么盛开的?”
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
我们活得太粗糙,丢失了慢的能力。
当航班因天气延误,我们无比焦躁,
没有耐心坐下来静静去读一本书。
当汽车被堵时,我们不停按喇叭,
没有闲情去看路边夕阳下美丽的稻浪,
…………
旅行之义,是在行走中获得快乐,
是一个慢慢用心去体验和感受的过程,
但我们一味“只争朝夕”“只求结果”,
结果只剩下了毫无快乐的“赶景点”。
为什么我们觉得休闲很累?
因为我们丢失了慢的能力。
正如克尔凯郭尔语:“大多数人在追求休闲时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和快乐擦肩而过。”
慢,才是休闲的应有境界。
只有慢下来,我们才能深深投入到主动式休闲之中。
很喜欢民国老课本里那篇文章,
讲三只牛和两只羊吃草的故事:
“三只牛吃草,一只羊也吃草,一只羊不吃草,它看着花。”
我们,不一定老是要赶着去吃草,
不妨慢下来,成为那只看花的羊。
我们越慢,得到的快乐就越多。
04
朋友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真正热爱生活的人,从不嫌生活麻烦。”
其实,休闲也是如此。
麻烦,是休闲的一种境界。
我们都想追求深度快乐的休闲,
但我们却竭力避免休闲的麻烦。
恨不得把休闲过程中所有的事,
都交给机器、工具或他人代劳,
自己什么都不做,只是享受就可以了,
殊不知因为缺少深度参与,我们的快乐就大打了折扣。
好的休闲,从来就不能怕麻烦。
怕麻烦的人,享受不成好休闲。
05
休闲最快乐的事之一,便是读闲书。
所谓闲书,就是与功利、实用无关的“无用之书”。
池莉说:闲时读闲书,乃人生一大享受。
“拿到真正的闲书,翻翻,
心里霍然爽快通透,
便不知不觉手把了书,
一页两页,太阳西沉了也不知觉,
入夜深了也不知觉,
有时候竟然也无多的话,
却似有点点滴滴的露珠,
凉凉爽爽地滴在了心里,
浸润开来,往血液里渗透,
慢慢化作了自己个人的脾气与性状。”
人怀素净之心,书蕴素净之美,
闲暇品闲书,不但会让人“似有点点滴滴的露珠,凉凉爽爽地滴在了心里”,
还会“浸润开来,往血液里渗透”,化为我们的脾性和气质。
苏轼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便是这理。
06
最喜欢两篇闲文章。
一篇是张岱《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
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
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另一篇是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这两篇透出的闲情逸致,真是让人无比神往啊!
携闲友,看闲景,聊闲情,
“哪个夜晚没有月光?哪个地方没有竹柏呢?只是缺少像我们两个这样的闲人罢了。”
顶级的休闲,是心灵的沟通。
既充满情意,又尊重孤独。
享受孤独又形成相对自足的内心世界。
7
一次,一位记者问林清玄:
“请问你休闲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林清玄脱口而出:“什么也不做啊。”
记者问:“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玄说:“什么也不做,就是不为一个念头操心,不被一个焦躁留住。念来念转,身心自在,这才是闲情。”
一旦假期来临,一旦有闲暇,
我们就喜欢问自己一个问题:该做什么?
“我该待在家里么?”
“我该出去旅游么?”
“我该去赴约么?”
我们生怕什么事都不做,就那么无聊闲着。
但有时候,最好的休闲就是一种空。
就像罗兰·巴特所说:什么也不决定,就让它“在那里”。“”。
什么也不决定,就让它“在那里”,
会让我们彻彻底底地“空”下来,
溢出社会生活和日常生活的常态,
让自己有面对自我的机会,
从而进入“万物静观皆自得”空明状态。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这是一种物我两忘的空明。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这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空明。
“万物静观皆自得,闲到心闲始为闲。”
心空之闲,与自己对话,与万物对话,乃休闲之大境界。
闲暇是一种我们忘却了的艺术。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