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纸东风』
6.玄仙祭剑
再说另一边。
三金出了府邸后一路狂奔,多亏了向后飞驰的风拖住了三金的眼泪,可是每次他一停下来,泪水还是会止不住的流下来。
三金不想哭,也不能哭,因为他和某个人约定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落泪。可是他真的很恨自己如此没用,没办法帮助云松师兄。
三金感觉只有像这样一直发了疯似的地跑,才能发泄心里的难过,直到呼吸急促,筋疲力尽。
直到耳边响起阵阵风吹竹林的声音,三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翠竹林,不过奇怪的是,看着随风翻腾的林海,三金的心情竟然舒畅了许多。
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整片竹林的生命律动——它们的出生、它们的死亡甚至是它们的呼吸。
恍惚之间,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转眼间变成了竹林深处的灼热焰火。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刚才雷电降世的震撼场面在三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上演。
“剑出如杀,万物寂灭……剑出如杀,万物寂灭……”
他终于领悟了——拥有让星辰颤抖的力量,能感应万物的恐惧,这就是万灭剑意。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很不公平,但我要告诉你,这就是修仙者的世界。
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可能裹足不前,一辈子碌碌无为;而有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爬上金字塔的顶峰,受万人敬仰。
晚风悠扬,山雨朦胧。
蜷缩在草地上,三金有一种久违的熟悉,就像记忆中那个人的拥抱一样让他安心。
他一动不动,想象自己是一株青草、是一棵翠竹、是一块顽石……是任何事物,他经历它们的经历,感受它们的感受……
“我是睡着了吗。”
被夜雨扰醒的三金扶着昏昏沉沉的额头环顾四周,一切还是那样的安然。他晃悠悠地从地上起来,拖着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纱袍,自言自语道,
“是时候回家,不然天骄会担心。”
也许是老天的眷顾。
三金在离开翠竹林前无意间看到了那棵被雷电毁掉一半的竹子。
“这个可不像是雷击造成的。”
三金说的是竹身上一道约莫三寸长的痕迹,他用手比划一下又想到了那天云松师兄掷剑的画面。
“师兄的木剑应该就是卡在这棵竹树上的,只要能找到那个,就可以证明师兄是无辜的。”
一想到这儿三金开始激动起来,他像着了魔似的绕着翠竹林跑了好几圈。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他在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上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足迹一直延伸到那棵被烧毁的竹子附近。
之前三金只是凭借个人情感觉得师兄不是凶手,现在地上的这些脚印证明他是对的。
因为云松师兄常年穿的鞋子和自己的一样是玄仙宫统一配发的麻布鞋,很明显地上的两种足迹不是出自同一种鞋,更重要的是那种特殊的鞋底花纹不是一般鞋匠能够做出来的。
但是光是如此还无法为师兄洗脱罪名,因为其他人可以说师兄在那之后偷偷穿了别人的鞋又回到这里取走了木剑。
回到府邸后,天骄已经睡下了三金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光是一个杀人案就够让他头大的了,偏偏七天之后又是对自己和天骄非常重要的祭剑大会,一时间让三金着实为难。
思来想去三金最后还是决定先把云松师兄的案子放一放,他才刚入万灭剑意的门槛,需要时间加深领悟。
再者,三金想着看能不能帮天骄在祭剑大会之前悟出剑意,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祭出一把不错的剑,那样的话天骄就不用再受欺负了。
那一晚,三金梦到了天骄,在那里天骄是三年的样子——目光如炬,眉眼清秀。
有位圣贤曾经说过,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七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祭剑大会如期而至。
记忆中那天的太阳很耀眼,天空蓝得就像山下的鱼雀湖倒挂在那里一样。
那天玄仙宫几千号弟子早早的等候在祭剑陵外,他们每个人的心情不尽相同,但更多的还是忐忑吧。当然,这群人里了可不包括三金和天骄,因为他们还在府邸呢。
“喂!天骄,衣服穿好了没有啊,再不快点祭剑大会要结束了。”
等了两个时辰的三金开始有点着急了,尽管他不断地安慰自己说,今天是天骄自己穿衣服,要有耐心。
“我,带子,够不着。”
“哎呀!我那没见过面的亲娘嘞。”三金实在是等不了了,于是推门一看差点儿下巴颏掉下来,“天骄,你这样穿是不是衣带就顺手了。”
“咦,真的呀。”
“记住了吗?”
“嗯。”
不出所料结果还是三金给天骄穿的衣服。
不瞒您说这傻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光是穿衣服,三金教了就有上万次,可天骄怎么也记不住,更可气的是他回回都是把衣服反着穿,就跟故意的似的。
要换了别人估计天骄的屁股已经开瓢了,多亏了三金有耐心,他非但不生气就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啧啧啧,环境不错嘛。”
三金刚给天骄缠好衣带,一个人便走了进来。
来者手持折扇发绾高束,三角眼狐狸嘴,穿着佩戴价格不菲,然而此人的品性实在不敢恭维。
“我认得你。”三金立马认出了那人,冷漠道,“你叫冯夺吧,那天在翠竹林你也在场。”
“呦,记性不错啊,小爷当时就站在王顺大哥的左手边。”
自打进门以来冯夺就没有正眼看过三金,说话间更是把脚踩在椅子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王顺让你来干嘛,报仇的话尽管来。,”
“不不不。”冯夺拿了一块桌子上的糕点塞进嘴里,使劲摇晃右手的食指,“不是大哥,是大会负责人派我来给你传达一项法旨的。”
“传话就传话,还法旨。她还不是宫主呢!。”
三金剑眉紧锁,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冯夺从怀里取出木简,念道,
“今年宫内弟子众多,祭剑陵台位有限。特此本人以祭剑大会负责人的身份决定,天骄尚未领悟剑意,暂空出名额让与其他弟子。”
这不是个坏消息。
简直就是五雷轰顶!
三金身体一软向后倒退了几步,还好他扶住了桌子才没有瘫坐在地上。
“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三金神情恍惚,“白费了,一切都白费,不能参加没发祭剑我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三尺剑成,荣华一生。”多少人为了这一句话趋之若鹜、痴心若狂。可他们不知道,修习剑术好比一条山路有的不光是风景,更多的是隐藏在美好后面的荆棘和困难。
古往今来不乏声名显赫的剑客,然而可以名留青史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上天指定的接济苍生的英雄;另一种是为了活下去,不得已拿起了手中的剑的普通人。
三金从来没有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也不奢望会过上多么富裕的日子。
无非就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一见如故,相濡以沫。
然而这一切都在冯夺到来之后化作了泡影。因为按照大夏朝的法令,并不是所有精通剑术的剑客都可以被朝廷看重,关于这一点《禹刑》里说的很明确,“唯持‘灵羁’且修得上乘剑术者,响应兵部号召,建取军功,朝廷保其衣食住行。”
什么?你们不知道灵羁是什么,那我就给你们说道说道:
灵羁是剑,但非凡铁;天石所铸,剑成有灵;人需祭剑,剑亦选人;一朝缔结,至死不渝。
总之灵羁是一种有灵魂、有自我意识的剑,只有通过特殊的祭剑仪式才可以与它们进行沟通,也只有当剑选择你的时候,它才是属于你的。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天骄连祭剑大会也参加不了,以后能不能待在玄仙宫都不一定,更别提什么参军了。的确,三金到时候是可以参军养活天骄,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天骄岂不是坐吃等死。这也是为什么三金会对赤灵的法令有如此大的反应。
“既然消息送到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三金原本就不喜欢冯夺,自然不愿多留他。
“哎呀,也不知道师姐怎么想的让我和你一起去祭剑陵,真是煞风景。”
冯夺甩开折扇,走出了房门,
“时候不早了,走吧!”
三金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转身对一旁傻笑的天骄说,
“我出去办点事情,乖,别乱跑,知道吗?”
“三金走了,没人陪天骄玩。”
“我很快就回来,实在待不住就和以前一样躺在床上数烧饼。三金回来之后给天骄带‘香香’好吗?”
“好耶!香香,天骄喜欢香香。”
这个香香让天骄瞬间开心起来,连蹦带跳地离开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咱俩要走着过去呢,小爷没那没多时间等你。”
冯夺一脸不耐烦,不停地把折扇打开又合上。
三金闭眼一笑,淡淡道,
“等?谁要你等了,你赶紧走你的吧,我还不想和你一起呢。”
“你你,你明知道赤灵师姐让我们一同前往祭剑陵,现在你故意拖延时间。”
冯夺气的脸色通红,一脚又跨进房子里,手握折扇对着三金一阵狂点。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离祭剑大会还有些时间告诉师姐我还有事要办迟会儿过去,冯夺师弟请便吧。”
三金一甩衣袖,坐到书桌前写起东西来。
“不去小爷我自己去,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冯夺骂骂咧咧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屋子,突然想起了赤灵之前对他说的话——“除了送法旨,你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要与三金一起带来祭剑陵,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他不来你也不必祭剑了。”
冯夺咽了一口唾沫,把已经踏出房门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转身笑道,
“三金师兄,看您说的,我怎么能不等呢。您忙,您忙,不过还请稍稍注意一下时间,我就在外面等啊。”
“嗯,这话我爱听。”
三金搁下笔一脸得意,拿着写满字的纸先一步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
院中生有一棵百年槐树,树干粗壮,枝丫繁茂,其中一根树梢上挂着一只金丝玉底的鸟笼,定睛看去巴掌大小的青鸟腾跃其间。
“小碧,待在里边无聊吧,我这就放你出来。”
“怎么又玩起鸟来了。”
冯夺紧跟着三金出来,着急道,
“要不赶快,祭剑大会要结束了。”
“小碧是宫主爷爷送给天骄的,我可不能马虎,你说是不是啊,小碧。”
三金把青鸟托出笼子,逗弄了一番,
“去吧,去飞吧,记得回来!”
青鸟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慢慢消失在天色里。
要换做是平常,小碧百分之百是跑去翠竹林玩,不过今天它却飞去了另一个方向——宫主的内室。
树冠葱茏浮晓露,草色遥看近却无,霏霏漫雨掩草庐,一目萧瑟一目荣。
宫主的府邸便是坐落在这片原野之中,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几间草庐而已,不过草庐旁边那棵树可大有来头。
此树高百余丈,树冠茂密枝叶散落,五十个成年人环抱还有剩余。没人知道这树活了多久,好像天地生成的时候它就在一样,也有老一辈的人说这是神树大椿是一位不知名的仙人种在这里的。每到盛夏,树的花瓣都会随微风飘落,那场景真是蔚为壮观同样颇有意境。
别误会,树就长在玄仙宫里,只不过宫主用了和万花结界(云松府邸的阵法)类似的阵法,非内室弟子无法找到入口。
此刻,草庐内。
一素袍白发的老者正盘坐在木床之上,他虽然不曾睁眼却能清楚的知道屋外雨点的数目。
“师父,小碧来了。”
一相貌堂堂的男子从外面进来,双手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鸟。
“呵呵,来,让为师看看。”老者睁开眼睛,接过青鸟捻须一笑,“你这小家伙,想必是在天儿那里过得舒坦,竟然好几日不来看老夫,嗯,还给老夫带了东西。”
说着老者取下了绑在青鸟腿上的信件。
“师父是三金师弟的信吧。”
“是啊,这个臭小子有些时日没给为师写信了,来看看。”
待老者看了一眼信的内容,他的笑容凝固了,继而脸色阴了下去。
“师父怎么了?难道是天骄师弟的病情……”
“的确与天儿有关。”老者把信递给男子,然后从床上下来,“你那个师妹还在为内室弟子的事情怨恨天儿呢,真不知道让她担任大会负责人是对还是错。”
男子在看完信中内容后着实吓了一跳,
“赤灵师妹竟敢削去天骄师弟的祭剑资格,这这这,这要是被长老会知晓了,那还得了!”
“是啊,长老会曾有规定:历代大会负责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剥夺任一弟子祭剑的资格,违者挑断手足筋脉,逐出玄仙宫。”
老者一手负背,一手捻须,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
“小灵这孩子,不光是害了自己还害了天儿啊。”
“师父!”
听到如此严重的后果,那男子一下子跪在老者面前
“师父,您一定要救救师妹啊,要是师妹的手脚筋被挑断的话,她一辈子就完了。”
“你快快起来。”老者把男子扶上床边,“就算你不说为师也要救他们,这样你先离开,为师马上想办法补救。”
“那弟子就退下了,师妹和师弟就拜托您了。”
男子作揖后,退出草庐,但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轻地依在门上监听着里面的动静。
草庐内。
“天地互补,阴阳共生,万物相存,道法相依——敕!”
……
另一头,眼看着小碧消失在天际,冯夺笑道,
“师哥,行了吧,我们去祭剑陵?”
“行!走了。”
“师哥,您请。”
冯夺让出半个身位,皮笑肉不笑地恭送三金出了大门,他心里暗自道:臭小子,不就是仗着有点天赋吗,你嚣张不了多长时间了,到时候小爷会让你加倍偿还的。
“喂,你还跟个石墩子一样杵在门口干嘛。”
“哎,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