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在去宁波打工的路上

沉寂已久的家庭群,忽然热闹起来。

侄女:群里咋没人说话

哥:你妈在逛街呢

侄女:你咋知道

侄女:你给我妈打电话了

哥:我现在在火车上呢!你妈刚刚打电话了

姐:哥,六点上车了。

哥:现在已到了开封站了

侄儿:你去哪里 @潮起潮落

姐:噢,明下午就到了吧

哥:宁波

侄女:[擦汗][擦汗]

哥:明天中午到

侄女:咋都一声不吭就来了

侄儿:你去宁波干啥

侄儿:琛琛不是说你在家里帮人家装宽带吗

侄儿:你跟我妈一起?

侄女:嗯

侄女:刚给咱妈打电话

侄女:说是在汗蒸房

哥:刚好有个空缺

侄儿:我刚从宁宁家里回到广州

(图片,前爪抱头打滚的狗狗)

侄女:在他家咋样啊

侄儿:就那样啊

(图片,猫憋气,字幕,不能fu吸)

侄女:你要有个正式工作才行

侄儿:@潮起潮落 跟我妈一个地方?

侄女:好像是革民

哥:他爸爸现在对你的态度咋样

侄儿:你们两个怎么都去了宁波

哥:我和你妈在一个地方,不在一个店

侄儿:怎么一同出去了

侄儿:家里都没人了

哥:你妈已去了好几天,我现在才过去。主要是革民那店里刚好有个人回去了。

哥:大门上锁了,走时我给你姑交代了,没事。

侄儿:你去革民什么店 做啥子?

哥:不太清楚,应该能干了吧。

侄儿:你都不知道过去做啥啊 你跟谁 一个人吗

哥:一个人,听说是汗蒸房。

侄儿:没人接你啊 你一个人出过远门吗 不怕被人卖了啊

侄女:对啊

侄女:会坐地铁吗

侄女:怎么到那知道不

侄儿:宁波有地铁吗

侄女:有人接你没

侄儿:(图片,左手端碗,右手拎筷子,颤抖的端不稳,拿不牢的大脸盘的熊猫)

侄女:应该有吧

哥:革民已把图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很容易找的。

侄儿:容易找个啥啊 都不派人去接你 你会叫车?

侄儿:地铁会坐?

侄儿:百度地图你能看得懂?

外甥女:我的天

外甥女:胆子真大

侄儿:就一个地址你就过去 啥都不问清楚

哥:沒有事,他发的是他们的住址打的直接就到了

哥:还有你妈在告诉我一路该怎么走,很清楚的。

侄儿:我妈又没有跟你一起

哥:你妈早到了四五天。听说我和你妈那店相距就是一公里左右吧。

侄儿:www.90text.com

@潮起潮落 想看小说用这个网站看 打开就行 我做的

哥:怎么开

侄儿:直接点开啊

哥:已打开了

笔迈枯荣:@潮起潮落在吗?

(打电话后,知道,车到商丘,要求微信私聊)

红包

收下

多注意安全,少抽烟

好的

到了给咱妈打个电话

(今天是周日晚上,九点三十多,我坐在车里,车在强人小区外停靠,三道街的店铺大多数已关门,毕竟不是夏季。等女儿补数学出来。还有四五十分钟时间。听着车载音乐,车窗打开又关上,心里有点堵。)

哥是家里长子,63年的人。高中时,正是高招停考的时间,恢复后,考了一次,没考上;家里六口人,父亲膝盖早年受了风湿,干不了重活,算半个劳力,只有母亲一个全劳力,手提肩扛,抚养四个孩子,每年年终能从生产队分到的东西的很少,有时竟还赶不上基本底线,都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熬出来的。于是,哥,开始进生产队挣工分。

哥出学门后,干了几件漂亮事,妈经常念叼。最初,家里居住的两间西向小窑洞,其中一个兼厨房功能,灶台在窑前,原先遮挡风雨的是每年从生产队讨要一些玉米秆围起来,上覆草苫子,夏季好说,冬季西北风吹,透过秸秆间隙,灶中火不好生,窑内温度也低,苦不堪言;是哥在院东边的大胡同空地中,打了一些土坯块,每块差不多长五十公分,宽三十公分,厚六公分,是那种把土放在模具中,用碗大的石夯高举过头猛力下夯,每块要打十几下才能夯磁实,取出,晾干,然后合泥垒成墙,再用泥浆收面,光光堂堂,记得哥干了半个月,妈乐了几十年;家里的土坑,也是哥换上新的,坑上用得主要是差不多一平米的泥集,在泥中混上长一点麦秸秆放在模具中,光脚踩踏,混合均匀,晾干使用。那年冬天,土坑特别暖和。

80年,土地承包到户,家里能吃上麦面馍了,两年后,妈和哥商量买下解体了的大队园艺厂的三间大窖,窑前有大院,哥费了大力气,请人帮忙,整窖面,刷窖内,做门窗,打围墙,垒门楼,终于实现了独门独户,一家院落,妈,终于不再受大杂院的气了。姐在院中垒土台,种上指甲草,花瓣加上叶,加入点盐,当然加白矾更好,捣烂成泥,敷在指甲上,用核桃叶包裹,一宿小心,唯恐脱落,早上急切取掉,看指甲颜色红否?用水洗,看掉色不?相互比比,找找自己哪个指甲更艳?

又一年,家里添了辆飞鸽加重自行车,那可是大件,我们兄妹四人,除了哥是用姨家的自行车学会骑车外,我们三人都是用这辆车学会骑车。不用再羡慕别人家的自行车过,铃声叮当。不用再贱手贱脚想摸摸别人家的车把,打打铃,拔拔脚踏。

哥85年结婚,88年侄儿出生,四年后侄女出生。九十年代,苹果兴盛了几年,但也就只是那几年,家里经济宽松了点。

其间,哥,随别人买了一台二手四轮拖拉机,除自家用外,也揽点临时活,想贴补家用;可是,多是近邻家的活,人情活多,基本上是白干,不说工夫钱,连油钱都搭进去了,没几年,车频繁维修,不能出力了,卖掉,买时借姐家的二千元,也没能全还上,据说只还了一千元。

后来,我参加工作后,哥,在家中临路开了个小商品店,卖点日杂用的东西,嫌点小差价;还装了个电话,打长途的人多,付费的人少,少付费的人也不少;别人不给,哥也不讨要。慢慢地,进的货越来越少,最终,不了了之,小店也关门了。我女儿到现在还记得,伯父家的小店剩下的一罐棒棒糖,自己独享了。

进入千禧年,侄儿08年华南理工大学毕业,在广州自谋生计;14年侄女嫁给外出打工相识的大荔娃,很快添了孩子,哥也就成了爷爷,身板依然很瘦,头发更少了,尤其头顶几乎全秃,抽了几十年的烟,薰黄甚至发黑了的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成就了不间断的咳嗽。

哥,老了,曾经帅气的哥,老得太快了。

自从我添了女儿后,妈一直跟我。父亲在九二年时,已经故去。哥也就没有经济压力了。

但总不能闲着,于是哥去西半县给临村的淘金人看场子,起初,每月两千元,还能及时给,渐渐拖欠,最终竟两年未给分文,哥尚抱一线希望,希望老板生意好了,能给结算。最后促成哥放弃这份鸡肋的,是一场车祸。

两年前的一天,哥打电话,说自己被车撞了,我奔去现场,见哥牛仔裤至膝盖下磨破,小腿上血已经凝住,很长的擦伤,能走,骨头应该没事,我送他去中医院。了解后,知道,哥,从家返回厂子时,绕道接一个女选工,她是去参加老板家孩子的婚礼的,回厂子车不方便,也估计是想省点公交费,让哥骑摩托载她一程,义务的。在道南岔路处,被一辆灰色轿车撞倒,女选工大腿骨折。

在医院,见到肇事司机,年龄应该与哥相仿,口气有点硬,听他不断与儿子通话,应该是无证驾驶,让儿子顶包,哥证实当时见到开车的就是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哥一贯的处世态度。哥住院头一天,肇事者还比较客气,第二天已不再露面,对方要求走保险,需受害人提供信息,哥,摩托车无照,保险理赔被搁置。

两三个周后,我听姐说,女选工将哥也列入被告,诉诸法庭。我回想起,哥在医院呆了一周,出院时,还将别人看望自己的礼品悉数留给女选工,人家家属老实不客气地全部收下。

事情不知道怎样收得场。反正,哥,不再去那个白干了两年的厂了。

侄子今年七月下旬引女朋友登门,我开车去高铁站接得车。女孩子是佛山人,小侄子五岁,大学是在广州外国语大学读得,据侄儿说,高中时也算是一个女学霸;情商高,会来事,我和哥收下一样的罐装青桔普洱茶,妈的那份礼品是活血用的涂抹药,听说是港货;连我女儿也都有小礼品,其中的无钉订书机,女儿很是喜欢,其他人也都很是满意。

但是,此前,侄子登人家门,反馈不是很好,除了嫌弃侄子瘦弱的身板外,条件是要在广州购房,并在产权证上加上女方的名字。我们都认为,可以理解。

哥,俩口子,着急了,怎么办?那可是广州的房子。

出去打工,去宁波。

住在我家的老妈,这几天,不断叹气,说,唉,你哥的身体啊,胃不好,吃上能吃成不?你姐给你哥煮有鸡蛋,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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