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去三姨家串亲戚的时候,十岁的我相中了一个月的小羊羔。雪白雪白的,任凭我妈怎么呵斥,我就是抱着不撒手。
“就别难为孩子了”,三姨说,“牵走吧,给孩子做个伴儿。”
得到三姨的指令,我一蹦三尺高,开心地赶紧找绳子去拴羊。
当时我并没有看见三姨夫脸色苦楚,不知道三姨生病了,更不了解羊羔能卖钱。
三姨属羊,老话说十羊九不全。三姨有父母,有哥嫂,有姊妹,有丈夫有三个儿子,就是亏待了自己。
三姨是外婆做主,嫁人离父母最近的孩子。可是婆家后来不够友好。嫁过去之后,家庭并不富裕,跟姨夫每天日出劳作,长年繁重的体力劳动累垮了身体。
三姨是最善良的人,在婆家姨夫也不很强势,三姨总是忍让别人,吃闷亏。四十多岁的年纪,十几年的汤药,时好时坏。
我总想起麦黄季节,三姨做好了千层底的布鞋,让我骑车去拿,她把熬药的汤锅端下来,然后支上小铁锅,给我煎鸡蛋。
回来的时候,送我到村口,反复叮嘱我路上骑慢点儿,注意车辆。我应允着,沿着两排整齐的白杨树的小路跨上车子,飞快地骑着。风吹得白杨树哗啦啦响,我也心情愉悦地哼着歌。
我扭头回看,三姨离得越来越远,直至看不清。十五岁的我不知道,三姨已开始出现了脚浮肿现象。
三姨跟妈总有说不完的话,去外婆家见面如此,到三姨家也是如此,三姨到我家住更是如此。三姨结婚前是这样,结婚后也是这样。
她们会聊通宵,不睡不困那种,我总是躺在床上在她们连说带笑的声音中入睡。
我不太理解,因为我没有姊妹,体会不到姊妹情深。
十九岁,妈带我去看三姨。院子里阳光明媚,三姨躺在屋里的床上,全身浮肿得厉害,看见我妈,虚弱地说:二姐来了?看见我还问:又不是星期天,咋没上学呢。
我妈让三姨夫帮忙给三姨抬到院子里晒太阳,然后搬个凳子坐在她旁边,继续聊。三姨只是听着,有时候笑笑。
妈回来大哭了一场。不久,在我住校的一天,我妈去看我,告诉我三姨没了,已经办完事了。
我问妈:三姨走的时候你去到了吗?妈点点头,说我和你大姨守着她走的,夜里十一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