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王朝·海州·海岚城
文/怀山若水
前情衔接:就在司马怀玦客居二姨妈家的同时,她的弟弟司马怀琥则跟着二舅来到了“岚侯”治下的海岚城。
胡思乱想的少年
“阿嚏……”,这已经是司马怀琥出门后的第四十八个喷嚏了。
“你小子下午是不是又跑去闻香馆鬼混了?”二舅萧筹挤在怀琥身边,张嘴就来的大蒜味立刻让他的第四十九个喷嚏喷涌而出,这一次还有少许飞沫溅到了对方那件半旧不新的绸缎坎肩上。
“我看你是越说越来劲了,是不?”二舅显然有些生气,忙不迭地从袖囊里掏出一块洗得褪了颜色的手帕,朝自己肩上拼命擦拭。
大半个月前,怀琥用尽办法赖在大爷爷的王都别院不走,总算是摆脱了父亲司马世弋的束缚。可没过几天,生性好动的他便又觉得枯燥烦闷起来。正愁无处消遣,却听说在王都行商的二舅萧筹要返回海岚城的住处,于是他便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混进了二舅的商队。没想到这一混竟是顺风顺水,等到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可以望见海岚城的城楼了。二舅萧筹为此哭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把他领回了自己的宅子。可是这一来,原本还算安生的府邸顿时被搅得鸡犬不宁。
“阿……阿嚏”,完成了第五十个喷嚏的怀琥,状态终于有所好转。他一边抢过二舅的手帕使劲朝着自己的鼻子和眼睛上招呼,一边翻着白眼煞有其事地说道:“二舅,你想毁我是吧?闻香馆那种地方也是我这种有志少年会去的吗?”
“哼……”萧筹斜着眼睛盯住外甥手里的手帕,“就你?还有志少年?难怪最近听说咆哮城的镜子生意不好做,原来都是你这号人给害的。”
“什么意思?”怀琥歪起脑袋。
“脸都不要了,还要镜子干嘛!”萧筹音量陡高,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块手帕。“擦完没?完了就赶紧还我,这方手帕可跟了我二十年呢。”
司马怀琥一愣,赶紧将沾满鼻涕和眼泪的手帕拎起来仔细端详,“材质一般,染色褪尽,并无可贵之处啊,难道意义非凡?”
“瞎琢磨啥呀!”二舅毫不客气地一把抢回手帕,咧着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把它塞进了靴筒里。“这是我二十年前在老家叠翠邑的集市上买的,五颗铜斗一块,最普通的手帕。”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盯得这么紧?抢回去了又塞在靴筒里,你到底什么意思,嫌弃你外甥我脏啊?”
“是有那么点,”萧筹认真地回答,“用着嫌脏,扔了可惜,所以就打算拿回去洗洗当擦脚布。估计凭这质地,小心点用,再使个两三年应该没问题吧。”
怀琥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会吧,二舅!难怪听人说萧家六贤,阿筹最俭,闹了半天还是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你小子以为万贯家财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呀?告诉你,有能耐赚钱那不叫本事,能把一个铜斗花出一箱金刀的效果来,那才叫真本事呢!”萧筹晃着滚圆的脑袋,看上去就像刚灌了两斤天来大曲。
车厢摇摇晃晃,耳边是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嘚嘚”声,清脆而富有规律。司马怀琥撩起车帘,一股咸湿清冷的空气立刻扑面扑来。
入夜时分,高耸入云的擒鲨灯塔永远都是折戟海湾里最为引人瞩目的景观。高过百丈的塔身被雕琢成龙鲨造型,巨大的牛首状鲨头顶着独角,张开巨口,引吭向天。流线型的鲨身上,鳞片状的石砌纹路依稀可见,霸气逼人。在它背上,一位形似壁虎的“鳞人勇士”正弓步向前,一手攀住鲨角,一手凌空挥拳,仿佛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对其发出致命一击。
这就是“搏浪擒鲨”的鳞人祖先吗?司马怀琥咬着手指头眼望灯塔,怔怔地有些出神。
他以前就听学宫的首席大宗师北轩濡说过,在上古时代,也就是天葬之灾发生以前,中陆、南陆和北陆本是连在一起的。那时候整个大陆都是玄族的天下,统治陆地的是猿巨人,翱翔天际的是冰翼人,而独霸海洋的则是鳞人。这些鳞人状似直立起来的壁虎,体型巨大,身上长鳞,指间有蹼,屁股后面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他们在海底安家,能在水里呼吸,世代以驾驭龙鲨遨游大洋为傲。可以说,那个时候,鳞人就是海洋的主人。只可惜,一场天葬之灾突如其来,让他们和其它玄族一样,难逃覆灭的噩运。
唉,要是我也能像鳞人一样抓条龙鲨当坐骑,再养个雪猿人当宠物,那该多威风啊。怀琥幻想着,止不住傻傻地笑出声来。
“你小子又抽哪门子疯呢?”二舅显然被外甥没来由的笑声吓了一跳。
“二舅,你的海船能出海吗?”怀琥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
“废话,出不了海的船,那还叫个屁海船啊!你想干嘛?”萧筹的眼睛里露出警惕。
“借我用两天如何?”
“什么!借你用两天?你当是借一块手帕一把菜刀啊!”萧筹鼓起腮帮子,显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你们平时不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百里路吗?我就是想去飘渺洋转转,又没别的打算,不借就不借,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怀琥觉得有点委屈。
“啊?你……你个小兔崽子,还拿大道理压我!你以为驾船去飘渺洋是骑着骡子逛集市呢?还……还转转,你怎么不说自己游着泳就能出海啊!”萧筹曲起食指,连着给了外甥三个响栗。
小气鬼,一定是舍不得把做生意的船白借给我,哼,等我自己有钱了,谁还会稀罕你那几条破船!怀琥捂着脑袋心里嘀咕着。
此时,车窗外的海面上已腾起一层浅浅的薄雾,仿佛一卷轻纱从天际飘落,又如一把尘烟在空中弥漫。视野开阔处,呈弧形状朝两侧展开的海岸线曲曲折折,分别隐没在视线的两端,其间凌乱散布的点点灯火在薄雾中显得朦胧而又柔美,把整条海岸线点缀得恍如上天诸神遗落在人间的一条神奇缎带。
司马怀琥看到马车在一处丁字形路口拐弯,转进了一条倾斜向上的小巷。巷子两边挨挨挤挤地排下一串朱门大院。华灯初上之时,整条巷子都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难怪母亲总说岚侯的海岚城是当今天下仅次于王都的大城,单就这条小巷子的气派,就能顶上我们那里的半条主街,怀琥心里禁不住又开始琢磨起来。不知道今晚赴宴的那户人家会是个什么光景?其实有多大气派倒无所谓,多些好酒好菜才是关键。当然了,再来几个美女饱饱眼福就更美了。像下午闻香楼的那些女孩子就不错啊,只是千万别抹什么花露之类的东西,否则我这不争气的鼻子又要遭罪了,唉……怀琥想到担心处,止不住重重地叹起气来。
“啊哟!”又是三个响栗敲破了怀琥的痴心妄想。
“我懒得跟你小子再废话!你要是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我这会儿就把你送去码头,绑到船桅上,让你风风光光地出海巡游!”二舅指着外甥揉红的鼻子发誓。
“我又没……”怀琥欲辩无词,只能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拧成一堆,不再作声。
“等会儿到了暖心阁,不准多喝酒、不准乱搭讪、不准说脏话,不准问长短,最重要的是不准勾搭女孩,不准胡思乱想!”
“什么都不准,那你干嘛还要带我出来?”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你舅妈嫌你……算了,懒得跟你废话!总之你必须听话,否则我真就……”
“知道了,知道了,我才懒得跟你废话!”怀琥不耐烦地应承道,心里顿时有些不快。听二舅刚才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二舅妈嫌我烦了?哼,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小爷我……往南边的流觞城找大舅妈玩去。对呀,顺便再向大舅告你一状,嘿嘿……怀琥想到兴奋处,止不住大叫一声:“就这么定了!”
“当然,今晚的规矩当然就这么定了,你二舅从来说一不二!”萧筹一脸懵懂地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