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囊中物

父亲是一位性情温和又善良的中年男人,乌黑的头发并不发亮,低头时可以看到许多白色的发根,浓浓的眉毛下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正好显得圆形的脸略带英气。父亲人缘很好,这大概是因为他很爱笑,笑起来时厚重的眼皮总是会压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自不然而的感觉他很容易接近。 

我小的时候家里情况并不是很好,也正因为如此父亲有过很多的职业,其中有搬运工,买菜,换废品,做木匠……,直到我上初中那会父亲的工作才稳定下来-汽车司机,但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七八岁的时候父亲是一名羊官,因为这个职业带给了我很多关于父亲的感动与快乐。那时候在乡下没有什么玩具,小孩子们整天也就是和泥土打交道,捏泥人、造房子、做各式各样的土菜……。但父亲总会带给我和哥哥意外的惊喜,也就是我要说的父亲囊中物。也正因为如此父亲囊中物成了我和哥哥的玩伴,直到现在我想起那些心爱之物都会满怀喜悦与感动,当然更多的是心疼那时疼爱我的父亲。                            独眼羊 

  那晚父亲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匆忙地跑进屋子,生怕小羊会受到伤害,睡眼朦胧的我没太听清父亲和妈妈的对话。等到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屋子,一只小羊羔贴在炕角,蜷缩着它那瘦小的身子,可能是刚出生的原因它的绒毛是卷曲的粘在身上的,像极了被雨里泡过的落汤鸡,我很是嫌弃的看着它熟睡时舔着嘴巴口水直流的模样。正当我想要用脚踢醒它时,它睁开了一只眼睛,另外一边的眼圈是黑色的,它好像发现了自己的缺陷并努力的想要睁开那只眼睛,直到睁着的眼睛瞪得很大另一只眼睛还是没能逃过上帝的玩笑,它是一只独眼羊。我趁它还没注意到眼前的我,悄悄的收回了自己那只丑陋的脚丫子,同时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顺着它那瘦小的身子感受着它强大的力量。这只小羊就是父亲给我的第一个囊中物,可怜又可爱的独眼羊。 

  父亲的心思向来都很细腻。比如我总是听妈妈提起父亲做的面片精细到指甲盖那么小,这要从哥哥出生说起,那时候父亲为了照顾坐月子的妈妈,每天都亲自下厨做饭。这样说来独眼羊出生在我家的羊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因为父亲给它的特殊待遇不只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完的,比如它在我家炕角生活到了能下地活动,在我家屋子里跑来跑去,在羊圈吃特意准备的独食……。这大概都是因为父亲心思比较细腻。 

  那时候我总是跟在父亲身后照顾独眼羊的生活起居,于是观察它的一举一动成了我的一大乐趣,它也就成了我的小玩伴。还记得那时候刚学会跑的它总是等我放学回来,兴奋得在我身边蹦哒,好像在告诉我今天的它心情如何,然后又问问我在学校有没有想它。现在想起来,真不知道那时它是我的玩伴还是我是它的忠实倾听者,看来只能用“彼此的玩伴”来解释这种孩童时的关系。 

  我欣赏着独眼小羊一路成长的那段故事,也暗暗的佩服这只可爱并不可怜的玩伴,也为自己第一次对它做出讨厌的举动感到抱歉。很遗憾那时的我还不懂太多的感动,并没有给它一个大大的拥抱,轻轻的吻吻它那漂亮的绒毛,再去向它告别。                        小灰兔 

  小灰兔是父亲送给我和哥哥的第二个囊中物,只不过这一次换我和哥哥心思“细腻”的照顾它。那天下着大雨,父亲放羊回家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屋子,好像他一整天的疲惫都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了一样。我看到他那熟悉又带着神秘微笑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些眉目。这时他将右手从夹克衫里面移出来,同时左手也微微抬起,拖住了那只来路不明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动物。我没敢伸手向前,是因为我以为那是一只老鼠。父亲看到我害怕的表情大概猜出了我的心思。他一边将小动物放在炕上,一边微笑着对我说“别怕,它是只小兔子”。顿时我收起了刚才害怕的神情,带有疑虑的仔细观察着它。它好像察觉到了我质疑的眼神,它迅速的跑到了角落,圆润的屁股显得有些笨拙,它用小爪子抓起枕头的小角,仔细的抓了抓,然后又用那灵敏的鼻子嗅了一嗅,接着开始直接用牙齿咬起一角,想要用力撕扯开枕头。我不知道它是饿了还是想要给自己建造个小窝,总之我得上前阻止它的破坏行动,不然被妈妈知道撕破洞遭殃的不是它而是我。 

  我还是有些害怕它,总觉得它会咬我。就先让哥哥去推开它然后安抚它焦躁的心灵,之后我和哥哥就开始了照顾它的任务。谁也不知道“细腻”要有个度,比如小灰兔可怜的结局。我和哥哥用枕巾在炕角给它造了一个小窝,但它总是想要挣脱这些原有的束缚,调皮的跑到其它地方活动。后来我们就不再关心它的活动范围,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它的食物上面。父亲说它还太小,只能喂牛奶还不能吃其他的食物。于是我和哥哥换了很多种方法给它喂牛奶,可是它特别的淘气,不是跑到其它地方就是踢翻牛奶。到最后哥哥只能掰开它的嘴巴,然后我将牛奶灌进它的嘴里,就这样给它喂了一大袋牛奶。还心想这下吃饱喝足的小灰兔应该就只能乖乖听话在小窝休息。看着它鼓鼓的小肚子像个皮球一样被吹起来,滑稽又可爱,哥哥将它抱回小窝,我还细心的给它盖了床被子。不一会儿我看到小灰兔开始左右移动小身子,四脚朝天的模样好像要告诉我它很难受。我连忙叫父亲过来看看,等到父亲来的时候,小灰兔已经口吐白沫,看到它嘴上鼻头都是白色泡沫,我这才意识到它被吃撑了。后来的后来它就离开了小窝,我和哥哥给它在屋后安置了一个简单的小家,而这一次它再也没有挣扎而是安静的睡着了。 

  原来“细腻”并不是我所想的那么简单,当然细腻也仅仅是父亲独有的特质,父亲总是对我说,做任何事情都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去做,哪怕是花更多的时间,都要有耐心。而直到现在我做事还是毛毛躁躁急于求成,没有学到父亲半点的特质,这大概是一件很漫长的改变,期待有一天我也学会了这种细腻并且更努力的爱着我的家人。                      小狸猫 

  对于小狸猫我第一个想起的应该是父亲,他说过猫有九条命,小时候的我还信以为真的将这个秘密偷偷告诉我的小伙伴,疏不知这只不过是一个古老的传说。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进门看到厨房门口放着一个纸箱,好像有什么黑乎乎的小东西在动,走近时我发现有几只小狸猫在箱子里挤来挤去,不是你踩在我身上就是我压住你的脚,然后喵喵的叫唤着,想来这应该是父亲给我们的第三个囊中物。我甚是喜欢它们,于是蹲下身子开始和它们一起玩耍,数了数总共有五只小狸猫,这是一个历史以来算得上盛大囊中物。我开始幻想着喂养它们长大,眼前好像看到五只长大的小狸猫围着我跳来跳去,喵喵的叫着,生怕我会忽略了其中的哪一只。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我这才从幻想中抽离回来。原来是村子那头的一个爷爷,父亲和他在书房聊天,我依然沉浸在小狸猫的世界里。 

  后来我记得父亲将小狸猫送给了那个爷爷,大概原因是因为我的爷爷属虎,家里不能养小狸猫,那时候我不太懂大人们的这些顾虑,还哭着闹着想要留下小狸猫,最终还是在父亲的再三劝阻下送走了它们。之后听那个爷爷说有一只小狸猫不小心被踩到了,一只小狸猫跑到草丛里了,一只被送到别人家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五只小狸猫的消息了。不过我相信猫有九条命,它们现在应该还活着,活在一个我为它们幻想的国度里。就这样我也告别了第三个父亲囊中物。虽然只是一小会的接触,但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别人家的小花猫,总以为那是我家的。 

  其实有时候感情并不是可以用时间来衡量的,比如我喜欢的小狸猫只在我身边待了一小会,小灰兔只有一晚上,独眼羊却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我对它们的感情深度却是一样的。    我喜欢父亲的囊中物,更喜欢那些有父亲陪伴的童年。现在的我开始慢慢学会了父亲的一些特质,比如深爱我的家人。也期待有一天换作是我用所有的包容和细腻对待父亲,换作是我深爱着我的父亲。                                             

                                                ——致父亲   

  “这也是我二十多年来送给父亲的第一个——囊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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