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

大学周年庆聚会的微信通知来得突然。周明盯着手机上的文字看了许久,手指反复推拉屏幕上的那段文字,仿佛这样就能触到十年前那个夏天的温度。最终他去了,带着某种模糊的期待和更多的好奇。

酒店宴会厅的灯光太亮,照得每个人眼角细纹无处遁形。周明端着香槟,在人群缝隙中看见了她——林小雨正在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擦嘴角的奶油。她手指的动作依然那么轻,像当年拂去他肩上的樱花花瓣。

"周明?"她抬头时,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真的是你。"

小女孩拽着她的衣角,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周明。"叫叔叔。"林小雨说。小女孩却躲到她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你女儿?"

"五岁了。叫念念。"

周明蹲下来亲切的问小女孩:"为什么叫念念?"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林小雨的嘴角弯起一个他熟悉的弧度:"因为她爸爸总念叨想要个女儿。"

香槟在酒杯里泛起细小的气泡。他注意到林小雨无名指上的钻戒,款式普通,戒圈有些紧,在指根勒出浅浅的凹痕。她丈夫是个公务员,她介绍说,在区税务局工作。

"我记得你说过要嫁个艺术家。"周明脱口而出。

林小雨笑了,眼角泛起细纹:"你也说过要当作家。"

服务生过来添酒,打断了他的尬聊。是啊,他最终成了保险公司的区域经理,穿着熨烫妥帖的衬衫,计算各种概率和风险。而眼前这个哄孩子的温柔母亲,曾经是辩论赛上言辞犀利的四辩,总爱在图书馆窗边读杜拉斯,说想要"爱到毁灭"的那种爱情。

聚会进行到一半下起了雨。带孩子来的同学陆续带着孩子告辞,林小雨的丈夫打来电话说在楼下等。她匆忙收拾背包时,一本绘本从侧袋滑出来。周明弯腰去捡,看见封面上画着星空和鲸鱼。

"你还喜欢鲸鱼?"大学时她总说想去看鲸鱼洄游。

林小雨接过绘本的手指微微发抖:"上周带念念去海洋馆..."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下个月要离婚了。"

雨声骤然变大。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把她的脸分割成碎片。

"他对孩子很好,只是..."她咬了咬下唇,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旧疤,是大学时骑车摔倒留下的,"只是我不能继续活在监控摄像头下了。"

周明想起上个月签的一个保单,客户要求在家里装六个摄像头。当时他觉得荒谬,现在却感到一阵窒息。

"妈妈!"小女孩扯着她的袖子,"爸爸说再不来就自己走了。"

林小雨匆匆道别,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周明站在窗前,看着雨中一家三口走向停车场。男人撑着伞,林小雨抱着孩子,三个人的影子在积水里摇晃,时而分开,时而重叠。

手机震动起来,是未婚妻发来的消息,问他聚会怎么样。周明看着对话框上方"亲爱的"三个字,突然记起大四那年冬天,林小雨站在宿舍楼下等他,红色围巾格外醒目,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糖炒栗子。那天他本该说些什么的,最终却只是接过纸袋,任热气模糊了两个人的表情。

雨停了。周明走出酒店时,地上水洼映出破碎的霓虹。他摸出钱包在最深的夹层找到一张泛黄的照片——图书馆前,年轻的林小雨对着镜头做鬼脸,阳光穿透她的白衬衫。那时他们以为未来有无数可能,却不知道命运早已写好最平庸的剧本。

回到家,未婚妻正窝在沙发看综艺节目。"聚会好玩吗?"她头也不抬地问。周明望着她染成栗色的发辫,想起林小雨女儿的同色羊角辫。

"挺好的。"他说,他把钱包里的照片悄悄拿出来,塞进了一本很早前用过的工作笔记本里。

浴室镜子上贴着未婚妻写的便签:"记得交水费。”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周明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当年他拦住那辆载着林小雨去火车站的出租车,现在镜子上会贴着什么。也许是歪歪扭扭的”爸爸我去上学了”,或者画个鲸鱼,旁边写着"去看海吧"。

水龙头哗哗作响。周明看着水流在洗手台形成漩涡,想起林小雨说她快要离婚时颤抖的手指。原来他们都没能成为自己想象中的人,而爱情,终究是停留在彼此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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